城门
沙砾袭向他的面门,褚负雪站在原地,心中一片寒凉。他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直到周围人的唤声才回过神来。
“少主,”死士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侧,伸手道,“就在前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褚负雪语气中带着温怒,已经在刻意压制着。
那死士却是不动,依旧跟在褚负雪身边寸步不离,他低着头道:“主上有命,要我们跟在少主身边时刻不离,保障少主安全。”
“安全?”褚负雪失笑,他抬起一只发红的眼睛笑了一声,“你要愿意待着就待着吧。”
多年过去,父亲的尸身早已腐烂,化作白骨,那些残留的衣物掺上风沙,支零破碎。褚负雪静静看着眼前的白骨,覆盖在其上的是那件他所熟悉的父亲的铠甲。
父亲一生戎马,为国为民,最后却落的这个客死他乡的下场。父亲,你的魂魄,还愿意魂归故里吗?
褚负雪指尖微颤,他控制不住地回想着以前,那段他从来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去。圆满、肆意,曾经那些触手可及的东西,他清楚地明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中了。
“父亲,你的魂魄会在这里吗?”他曾听说过,一个人若是死后不能叶落归根,魂魄就会一直在原地盘旋,找不到方向。
褚负雪低下头,他的双肩重重坠下,
“父亲,你说我做这些对不对,”他沉下声,声线中带了些喑哑,“我很混蛋,很无耻......”
“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没找到你的尸身,姑姑还在他们手里。”
父亲,你后悔过吗?褚负雪抬起头,苍白的天际仿佛再次浮现出萧准严肃的笑颜,仿佛他又再用他那双粗厚的手掌,重重地抚摸过他的后脑勺。
仿佛还在说,“你这小子,别再惹事,等我回来收拾你。”
他的面颊抽动着,极力忍着泛上来的泪意,苦痛挣扎从不因为他的暂时遗忘而放过他,总在某些时刻一齐涌上来,携雨带冰地包裹着他。父亲的话依稀在耳边,他快要忘记了,男子,不能轻易落泪。
要护佑自己在意的人,护佑自己的家国,自己的百姓。
只是有一项父亲并未教他,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多少次褚负雪就站在苍凉的大地上,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就看着时光如水流,看着那些痛苦的记忆在心中根深蒂固。
他恨。
恨那些虚伪下作的人造成了战役的失败,害死了父亲,恨父亲所信奉的家国让他惨死异乡,恨自己无用,只得依靠旁人,为人所用。
恨这些人总教他做选择。
临走前他摆放慕正非,提出让他跟随着赵琮行一齐先行离开漠北,回到北昭,却得到了他的婉拒。
从父亲尸身上来看,他受了许多伤,除了陈旧的伤以外,还有些新伤。伤口深至白骨,有些骨头甚至已经变换了形状。
“慕伯伯,你当真不与我一同归京吗?”褚负雪不愿放弃。
慕正非坐在床边,他佝偻着身子,满面沧桑,嗓音喑哑:“多年未归,屈居漠北受尽折辱,为贼人牛马。如今伤痕累累,不愿踏入故里半步。”
“将军——”褚负雪攥紧了手,他不愿父亲曾经的副将、老友仍留在这蛮荒之地受辱,也明白生杀营知道了他的存在,可能会有所行动,更别说那隐藏在最深处的人,“阿昀,没有别的亲人了。”
慕正非闻言颤了一下,他挪开目光,抬手着了一下眼睛。他笑笑,面上刀疤皱成一团,“我已是受尽剑贼践踏之躯,我自己便也是嫌了。可是小公子尚且年少,正值当打之年。曾经我以为朝堂上奸贼当道,已成无法挽救之势,直到再瞧见小公子你,我才在乱世之中瞧见一抹亮光。我与你父亲这一生,朝堂之清明,百姓之和乐,国家之安定,从来都宁死无悔。”
“所幸,见你还活着,不算白等。”他苦笑。
褚负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走上前挡在慕正非面前,看见微弱的烛火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跳动。他难以掩饰内心的慌乱,道:“慕伯伯,我姑姑还活着。”
“萧小姐还活着?”慕正非眼睛一亮。
褚负雪知道慕正非是萧准的好友还有衷心的下属,他一心追随萧准,若是没有一个人能留住他,怕是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慕伯伯在漠北并不安全,不如让他前去照顾姑姑,自己也好放心。
慕正非知道他的计划,他没有说什么,只叮嘱他要小心行事,毕竟他是萧家唯一的血脉,萧准的昭雪还要靠他。
临别之际,慕正非给褚负雪留下了一句话:
“给我留下将军的一片衣角,让我为他立一个衣冠冢。”
......
一路颠簸,眼前金星一片。桑溪玉感到眩晕不已,身上冷汗直冒,她蜷缩着身子,死命扯过身上覆盖着的麻布包裹着自己。
呼吸交错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