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一连三天,全无消息。郁仪眼睁睁看着,大片空空的工位没人,成排白色机械,墓碑一样地凄凉。
剩下没惹事的工人,被进度逼得加班加点,日夜奋战,居然病倒了又一片。没成家的女孩子,身娇体弱,每月还有那么几天,不能当牲口连轴转地使。胡/总监觉得压榨不下去,这么向郁仪一汇报,郁仪索性决定停工休整,绝路就绝路吧。
最坏打算,像那包装厂一样,抛了地走人,西南还有分厂,转战那里也有的事干——也算抗不过周忱,遂了这邪恶家伙的愿。
恨恨想着,郁仪往工厂宿舍走,因为会上放出过豪言,那里纠纷再棘手,也得硬着头皮去解决解决。
宿舍在三间厂房北面,是新修的两栋八层楼,平平整整,一概套间,外贴着温馨的赭黄瓷砖,便宜租给难得在外租房的人。这样搞福利,在里面生儿育女的不少,是招人留人的手段之一,也是郁仪本就有的抱负之一。
此时却成头疼事。
眼看敞开的楼道口,被警戒线拦住,大清早,里面人挤挤攘攘要去讨生活——不说上班,也得买菜买米过日子呀。而制服威武的片警,一手举喇叭,一手拍折叠桌上的一摞纸,喊签了承诺书才能放入。
——今天实在是闹得不可开交,声势浩大,冲突升级,郁仪才勉为其难,敲头皮来接这本不该她背的锅。
“什么承诺书?”走近,声讨似的问。
“不在国家设立的正规信坊接待场所撒泼打滚、不对信坊工作人员进行侮辱谩骂,不做损毁公私财物等恶性行为,不再因劳务纠纷向政府机关提出类似救济补助等无理要求……”旁边片警横一眼,拍着纸刻板念。
“凭什么不?”“那找谁说理?”“欠债就要还钱……”官腔惹得群情激奋一顿起哄。
郁仪头大:“我这边生产停了,损失很大,你们执法,能不能跟我解释解释?”
一空手的片警头走过来,倒是耐心:“简单点说,别上访。这伙不叫上访,叫闹访,这年头不是谁闹谁有理,没全抓起来够好。”
严肃兮兮:“你要是负责人,叫他们签这承诺书,做做普法,然后好好去劳动仲裁,麻烦不要惹大,都不好看。”
“包装厂破产搬走,不关我事,他们只是住我这儿。”郁仪不受威胁,瞧一眼那些愤然目光,决定据理力争!
眼发红地嚷嚷:“仲裁什么,仲裁能解决问题吗?要我这里停工,过几天破产,也一分钱也发不出。里面的人彻底没吃没喝,没地方住,除了闹,还能怎样?”
“话不是这么说。”片警头遇强硬,忽词穷。
“该怎么说?你执法遇麻烦,该叫你们领导去问问那管委会,问问更上头的,一心讨亩产GDP,一心想缴税大的,想过这些麻烦没有?倒闭、欠薪、上访,我们这些没落户兜着的社会面,考虑过没有?”
春阳当空,天气燥热,郁仪被晒得莫名地激动,想青天白日总能争出点理,直接把那堆承诺书一砸,捶桌子高嚷。
忽一阵风一卷,白花花的纸,被卷向警戒线后挤压压的人。像是被郁仪嚷嚷声煽动,一群工人捡起纸就撕。见头都来撑腰了,不撕的,则团成团,当做纸弹砸,对拦的警察,劈头盖脸一顿砸,碎纸石头全部上。
犹如轰轰烈烈的打雪仗大战。
“遵纪守法,注意遵纪守法!”那呆板片警抱头喊。
“你们走吧,去跟你们领导说,这里工人被逼走投无路,看他们怎么解决。”郁仪气性上头,接着煽。
“还无法无天了!”片警头挡住脸吼,弓着腰退,但手摸向了腰间的一黑筒筒——
嘭地白雾爆发,如同铺天盖地的大蒜瞬间爆炸,满是大蒜味,厨房里炒辣椒煸大蒜呛得受不住那种。
呛咳声四起,白雾里,只剩打滚踉跄的幢幢人影。
不知这蒜味催//泪弹浓缩了多少大蒜精华,郁仪被呛得缩成球,觉得脑子里塞满了蒜,简直快厥过去,简直后半辈子都不想碰大蒜了。
“熄火了吗?少说两句吧。”
隐隐约约,眼前有轻笑声,熟悉的,暗哑的暧昧不明声。
“眼泪擦一擦,别狼狈得给人看见。”纸巾递上。
“还好么,要不要我扶你起来?”有人连连叹气地靠近,“真是自作自受。”
郁仪被取笑清醒了,清醒地看出眼前人西装革履,一身整饬,头脸和衣着丝滑反光,脸上挂着商务性的礼貌笑——正笑盈盈以对。
“你个混蛋!”
一骨碌翻起身,苦大仇深咬牙瞠目地撞过去。
* * *
撞了个空。郁仪找片树荫坐下,气喘吁吁歇歇。周忱这点好心有,递上的纸巾是一包,她掏着不停擦鼻涕揩眼泪,鼻子耸耸,黏糊糊不舒服,连带脑壳一抽一抽地疼——闹成这样,也实在没心力去摆平那边了。
白雾散去,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