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家

对于楚清秋来说，用来照明的物件大多是天然的夜光髓，因为那东西持久，而且不会产生难闻的气味。

可夜光髓极昂贵，楚清秋也是知道的，只有宗门里财大气粗才能大范围使用，所以大部分普通人家晚上还是在点灯油。

不过灯油消耗的速度很快，一般来说，若是要一晚上一直燃着，需要添两三次才行，并且还会燃尽一整根灯芯。如此一来，这些物资匮乏的深山乡村里人们都睡得很早。

而若是到深夜里某户人家里灯还亮着，可能就代表那户人家里出了事。

舒老二只记得自己往那盏灯里添了第二次灯油之后，自家的门就被推开了。

那老旧的木门发出了牙酸的吱呀声，它除了能阻挡一些风寒以外，什么都拦不住。

灯光很昏暗，毕竟只有一盏油灯，还随着灌入的风明灭不定起来。不过楚清秋还是从那对夫妻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惊慌与难以置信。

并且楚清秋可以肯定，那些情绪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因为先他一步进门的是舒三七。

这实在是一间很简陋的茅草屋，外面简陋里面也简陋，除了一块摆在进门处的大石台，就只有一张木桌子和四张竹板凳。板凳上坐着一男一女，桌子上放着正在燃烧的油灯，他们身后还有一块灯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似乎是无视了坐在屋里的两个人，舒三七熟门熟路地走进了茅草内屋，接着轻微的碰撞声响起，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楚清秋发现他手里拿着半块颜色有些暗黄的馒头。

“你……要吃吗？”舒三七手里捏着馒头，似乎有些犹豫地问楚清秋。

“……不必。”楚清秋说。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舒三七也安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径直走到了那对夫妻的对面，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坐得笔直。

他闻了闻馒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咬了一口。

没咬动。

于是舒三七将馒头放在了桌子上。

“我去给你接碗水，泡着吃。”刘四娘说着，站起了身。

舒三七又点了点头。

楚清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谁？”舒老二指了指站在自家屋门口的人，他眼神有些不好，借着火光只看得出那是个朦胧的白色人影，跟鬼似的。

“楚清秋。”舒三七说。

舒老二眼中的困惑并没有减少。

“夕元道宗，楚清秋。”站在门口的鬼影只得在自己名字前加了四个字。

舒老二恍然大悟，立马起身，躬身向着他行了个大礼。

“原来是仙师。”

其实他并没有理解前两个字的意思，但他听懂了“道宗”二字。

无论那具体是一个什么宗派，总之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舒老二说的话是蜀地很偏的方言，楚清秋听的也有些含混，只能通过姿势猜测对方的意图。

还好，和其他平常人家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在灯火照不到的桌子后面，阴影开始蠕动起来。

楚清秋眉头稍微挑了挑。

一双手从阴影里伸了出来，抓住了舒三七的胳膊。

小小的手掌只能捏住舒三七的一小块衣袖。

“锅锅……”

可爱的声音呢喃着。

“锅锅……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幺妹。”舒三七稍微转身，将手伸进了阴影，把小小的个子搂进了怀里，抱到了光明之中。

一双不应该属于这个环境的清澈眼睛折射火光，带着被吵醒的朦胧睡意，忽闪忽闪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楚清秋愣了一下。

“锅锅！”舒幺妹抱着舒三七的脸，在看了又看之后终于眯着眼睛笑了，然后吧唧一声在他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口。

舒三七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捏了捏舒幺妹的脸蛋，把她勉强放在自己瘦弱的双腿上。

“那个……那个……”幺妹坐在哥哥的腿上，胖乎乎的手指着楚清秋。

“叫楚叔叔。”舒三七教她说。

“叔叔？”楚清秋回过神来，有些郁闷。

“不然？”舒三七问。

“你多大？”楚清秋反问。

“十四岁。”

“你妹妹呢？”

“四岁。”

“……”

好吧。楚清秋心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叔叔就叔叔吧。

正说着，刘四娘端着一碗温水走了出来，将那个有着豁口的碗放在了舒三七面前，瞥了一眼舒幺妹，又看了一眼楚清秋，什么也没说，重新坐到了刚刚的位置上。

舒三七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碗水，然后把桌子上的半个馒头扔了进去。

干燥后的馒头一开始漂浮在水面上，在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