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

梅子时节，细雨纷纷，黑压压的乌云盘旋在空中，淹没了日光。长街上路径宽敞，人影散乱。及至巳时，雨疏风骤，菜市口迎来了长长的队伍。

官差开道，手拿铜锣，悠扬的锣鼓声伴随着马车滚轮的“吱吱”声，在街道间跌宕回响。路人们纷纷探出头，想看看是哪户人家落得斩首之刑。

须臾之间，菜市口涌进了人群，其间还夹杂着两三辆青木马车，停在路边，里面的人透过缝隙静静凝视着场上的囚犯。

“姐姐，”烟染年纪小，又些害怕，挪到临娘身边。

临娘淡淡地摸摸她的脑袋，揽着她的肩膀，若有所思。就快要到午时了，叶琳琅会在哪呢？叶坤行刑，她不可能不来。

这些天，连安带着人差点把京城掀翻了，愣是连影子都没找到。她也探过李含章的书房，没有暗室。那么，她究竟去哪了呢？

英王府的人把守着菜市口，连平也藏在人堆里，四处寻找。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连平面露焦灼。

“午时到。”官差扬起嗓子，高声喊道。

刽子手们纷纷扬起刀，刺白的刀刃在微光下格外地闪眼。犯人们被强行按住，只待监斩官一声令下。

然而，他们迟迟没有听到声音。萧煜紧抿双唇，手指轻扣桌沿，目光不时地飘到人群中，仿佛在找什么。遗憾地是，叶琳琅藏得太好，甚至连他都找不到。

既然已成定局，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萧煜清楚，无论能不能找到叶琳琅，他所谋的已经得到了，今日，叶坤必死。

“斩。”声音低沉有力，刽子手顷刻间手起刀落，血水渗透在地上，缓缓往外流，惊散了人群。

不经事的甚至会当场吓晕过去，“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有个青衣汉子嚷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纷纷看过去。

连平一眼就认出了她，急忙挤上前，“让让让，叶姑娘，叶姑娘。”

她穿着褐衣，扮作小厮的模样，难怪他们找不到。连平瞄了眼台上，犹豫片刻，直接将她抱起，送上了马车。

王府里，大夫火急火燎地跑，细细诊脉，发现她只是受了惊吓，身体还有些虚弱。孙慧若听了，顿时放下心来，转身吩咐厨房去准备清粥小菜。

刚踏出门槛，就见到萧煜，朝服还没换下，就急匆匆地往里走。快到门口时，脚步微顿，“她怎么样？”

“受了些惊吓，不碍事的。”孙慧若温柔地道。

萧煜纠结了会，慢慢放慢脚步，终是走了进去。他掀开了床幔，叶琳琅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消瘦，显然吃了不少苦。

修长的手指刚抚上她的脸颊，瞬间又缩了回去。萧煜眉宇拧紧，万千思绪在脑中翻腾着，他不禁质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叶琳琅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的死亡是掩饰临娘身份的最佳方式，留着只会是一颗定时炸弹。

想到这些，萧煜脑中清明了不少，他压下心底的怜惜，转身离开了羡仙院。临走时，他吩咐孙慧若，“好好照顾她。”

说完就走，仿佛后面有人追赶似的，走得又快又急。孙慧若盯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傍晚的时候，叶琳琅醒了，打翻了汤药，掀掉了热粥，闹得羡仙院人仰马翻。萧煜刚走到院里，就远远听见尖锐的叫声，“滚，滚，都给我滚。”

叶琳琅身子虚弱，这几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刚说了两句，就咳嗽不停。林嬷嬷叹了口气，给她端了盏热茶。

屋里一片狼籍，侍女们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八仙桌案上摆着晚膳，原封未动，已经凉透了。萧煜吩咐人撤下去，林嬷嬷半躬着身子，招呼侍女们退到了门外。

叶琳琅披着雪白的披风，半靠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到血色，甚至还有种病态的惨白，透着一股绝望。

看她这般模样，萧煜不由得心里一紧。他轻轻挪着步子，既缓又迟，刚走到床边，一盏热茶就迎面砸了过来，水渍晕染着衣衫。

“滚，滚啊。”叶琳琅声音嘶哑。

萧煜眼神微闪，沉吟不语，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站在原地。

屋内红蜡如滴，朦胧的烛光透过琉璃灯罩，显出飞蛾的影子，它扑闪着翅膀，一头栽了进去，瞬间灰飞烟灭。暖黄的灯火照在萧煜的身上，他身体微微僵硬，紧紧攥着手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刚刚苏醒，仅剩的力气已经用完了，声音里带着绵绵的哭音。

“叶坤勾结东宫，贪墨盐税，我只是奉旨行事。”萧煜抬眸望向她，眸中藏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痛意。

“那我呢？萧煜，”叶琳琅眼睛红肿，泪痕斑驳，她慢慢起身站了起来，“我算什么？替你扳倒叶家的棋子吗？”

“萧煜，为了你，我不惜忤逆父母，与你私奔。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你利用我找到账册，让我亲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