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木屋里的声音

在李跃进赶四五十里路来棉纺厂求偶时，高红旗的配偶问题同样没有着落。

如果高红旗同李跃进一样，工作在偏远的小镇上，或者工作在其他厂子里，这个年龄还没有配偶，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他的工作单位是棉纺厂，这儿被称为女儿国，如果在这里还找不到配偶，那就说明很有问题了。

高红旗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不到配偶。一是他那靠造反起家的父亲被解职，又回到小镇教书去了；二是当年那次爬烟囱殉情的闹剧，还没有被人们遗忘，成了大家久传不衰的笑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插队时和谢小惠闹出的那场风流。他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却一甩袖子逃之夭夭。回城之后，虽然知青们都为谢小惠保密，事情还是传遍了棉纺厂。因此，大家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单是这三个原因，他就注定了要打光棍。

高红旗当然不甘心打光棍，他企图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并且开始向马胜利看齐。

马胜利虽然和自己一样，没有得到崔莺莺，却和林铁梅缔结了百年之好。他就在心里想，你马胜利是人，我高红旗同样是人，我怎么就事事处处不如你呢？他下决心要赶上或超过马胜利。

马胜利是厂里的劳动模范、生产标兵，有一段时间，他总是提前上班，上了班就摸起铲子，争着抢着给锅炉添煤，故意让炉火把自己熏成非洲黑人。下了班，则拎着个蛇皮袋子，这里那里地掏下水沟，寻找里面的棉纱。把它们一一掏出来，洗净，晒干，交给厂里。

然而，时间过了还不到三个月，他就无法坚持下去，最终来了个不了了之。

后来，他见文化知识越来越重要，青工们都开始上夜校学文化，当马胜利来动员他参加刊大学习时，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只是，课本邮购回来，大家都开始学习了，他却无法学下去，气得他将那些课本塞进了锅炉，让熊熊的炉火化成了灰烬。

再后来，他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上班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要么消极怠工，下了班就躲在宿舍里睡大觉。

不过，现在，高红旗却躺在床上不能入睡了。

他睡不着觉，并不是因为嫉恨马胜利，而是因为同宿舍的周海涛。周海涛也在锅炉房烧锅炉，两人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周海涛无论在学校还是插队时，都属于默默无闻那一类，干干巴巴、黑不溜秋。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角色，现在也谈起了恋爱。每天，八个小时是上班时间，在这个时间，他与女朋友各在各的车间上班，下了班，便形影不离地粘在了一起。

他们和厂里大多数恋人一样，除了看电影和逛大街，就是待在宿舍里耳鬓厮磨，直到不得不分手时才离去。

宿舍里原来住着四个单身，其中有一位结婚搬了出去，现在就住着他与周海涛以及一个叫赵军的青工。

周海涛和女朋友的关系发展得非常快，已经到了如漆似胶的田地。只要来到宿舍，当着大家的面就搂抱在一起，还故意把嘴亲得呱叽呱叽响。

不久，赵军受不了他们的动作，搬走了。宿舍里就只剩下高红旗。

一天，两人又如法炮制地做出暧昧动作，高红旗却不是赵军，非但不走，还像欣赏电影似的在旁边观看。

周海涛对高红旗说，俺们在这里亲热，你也好意思看啊？

高红旗说，你们好意思在集体宿舍里搞，我怎么不好意思看？

周海涛说，你怎么不学赵军，搬到别的宿舍去？

高红旗说，这是厂里分给我的宿舍，我凭什么搬啊？

周海涛说，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

高红旗说，你们能照顾一下我吗？我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能不能把你女朋友让给我玩玩？

周海涛气得龇牙咧嘴，捏起拳头要和高红旗拼命，看看高红旗鼓起来的肚子又放弃，道，高红旗，你他妈的真是个无赖，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过了几天，周海涛搞来一些包装机器设备的木板子，砰砰啪啪地一阵敲打，在宿舍里造了个小木屋。

小木屋不大，正好方方正正地把床罩在了里面。

有了小木屋，周海涛和女朋友就不在乎高红旗虎视眈眈的眼珠子了。两人一下班，就钻进宿舍，腻在小木屋里。过去两人在宿舍里黏糊归黏糊，到了睡觉的时间，女朋友还是会走掉的。自从有了小木屋，女朋友索性不走了，干脆住在了那里。不久，他们还买了个煤油炉子，自己开起了火，俨然就是成家立业的小两口。

小两口正值青春年华，木板虽薄，能遮挡高红旗的眼睛，那样的事情是每天必做的。女方又天生喜欢叫，叫声合着木板床吱吱咯咯的声音，天天向他袭击，高红旗就难以忍受，他跳起来，在周海涛的木屋上狠踢一脚，出了宿舍门。

宿舍外是夏日里热辣辣的晴空，班下的职工大都在午睡，到处静静地没有一个人。在厂里，他没有任何朋友，也从不去图书室与游艺室。他一时不知道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