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求偶者

下午四点钟，是棉纺厂上白班的工人下班的时间，也是厂里最热闹的时候。时间一到，就见从各车间各科室涌出来的工人，源源不断地从厂区门口走出来，再源源不断地走进宿舍区大门。

下班的工人大都穿着白色的工作裙，戴着白色的工作帽，从工作帽下露出来的头发上，以及他们的胡子与眉毛上，都残留着白白的花毛，像下了霜似的。因此，大家回到宿舍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梳妆打扮，等把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换上干净的衣物，便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吃过晚饭，余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通常，他们喜欢去城里逛街或者看电影，于是，厂大门口便会再次热闹起来，只见成帮结伙或者成双捉对的男女青工，骑着自行车从宿舍区出来，打个漂亮的旋儿，飞出厂大门。

通往县城的路是条柏油路，路面黑漆闪亮，如镜子似的平展，自行车走在上面，发出轻轻的沙沙的声音。夕阳余晖照过来，让他们的脸上闪动出骄傲与自豪的光芒。转瞬，就在沿途路人羡慕的目光中融入县城。

同样在这个时间段，逆着青工们的车流，还有一股车流从县城方向出来，沿着柏油路朝棉纺厂走。

从棉纺厂涌出的车流有男有女，成帮结伙或成双捉对；从县城出来的车流，则都是男青年，且全是单身。

他们都在县城机关或别的企事业单位工作，他们去棉纺厂，是为了那些女工。

在20世纪的80年代，县城的工业企业虽然不多，却有棉纺厂、化肥厂、水泥厂、建材厂等数家，以及县委县政府的各个机关和事业单位。除了棉纺厂，别的地方的职工多是男职工，在选择配偶上就有些捉襟见肘。棉纺厂里众多的女工，正好做了弥补。于是，到了傍晚，那些在本单位无法找到配偶的男青年，就会纷纷来到棉纺厂觅偶。

李跃进就是其中的一位。

师专毕业的李跃进，被分配到县城下面一个叫大田庄的镇子上当了教师。

那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山区乡镇，中学小得可怜，只有两个年级六个班。学校里的教师不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不到二十个人。李跃进被分到学校，给初一年级的学生教数学。

当了人民教师的李跃进，还是干巴瘦小，像没有长大似的，在讲台上给初中生讲课，便有些压不住阵脚。几个调皮学生甚嚣尘上地与他作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跑到校长那里去告状。

有一次，他还被几个调皮生闹得无法教下去，跑到校长办公室呜呜地哭起了鼻子。

不过，他却是学校里学历最高的教师，他的数学课也教得不错，因此，学校里的领导都袒护着他。只是，让李跃进感到难以忍受的是，婚姻问题还没有解决。别的教师就是没有结婚，也都有了女朋友，他却孤零零地没有着落。

镇子虽小，教师不多，还是有那么几个单身女教师。有个叫王芳的女教师与他同龄，没有男朋友。有段时间，他就把目光盯在了王芳身上。他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就给校长买了两瓶洋河大曲，提在手里进了门。

校长见了酒，脸上便笑成了一朵花，拍着胸脯答应。

谁知，女同事却没有把他看在眼里。过了数天，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将结果告知他时，李跃进竟孩子似的咧开嘴哇哇大哭。

校长挺同情他，叹口气道，小李，咱学校的女教师太少了，在这里找对象怕不好办。

他哭着说，那我可怎么办啊？

校长说，县里不是有个棉纺厂吗？那里的女工多，你多去那里跑跑，兴许能找到。

李跃进觉得校长的话有道理，收住泪，默默地离去。

从此，每天下午放了学，他就草草地吃点饭，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地走四五十里路，来棉纺厂寻找对象。

棉纺厂里他的熟人并不少，一起下乡的知青及同学差不多全在这里。马胜利自然也在。只是因为插队时，他为了回城复习功课考大学，装病骗了人家，让他对马胜利怀有歉疚，两人显得生分了许多。现在要找对象了，又来登门求人家，总有点太那个。

第一次来棉纺厂，他连厂大门都没有进，只把自行车支起来，远远地躲在了马路边，可怜巴巴地在那里呆望。

那天，他先是看到了马胜利与林铁梅，接着看到了包尔与董妮娅。尤其是在看到董妮娅的时候，他不由想起插队时向她求爱的情景。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向异性求爱，为此，他不知鼓了多少次勇气。然而，他得到的结果却是冰冷地拒绝。

随之，他还看到了赵玲美、徐丽丽、周海涛、栾小兵，以及杨爱武他们。当他发现伙伴们都有了配偶时，一股莫大的后悔强烈地袭击了他。

他后悔自己不该去考学，否则，也早成为棉纺厂的工人了。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美女如云的女儿国，就是不能得到董妮娅那样的白天鹅，也早找到了别的姑娘。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