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饿晕在田间

转眼就过了年，今年的这个春节是我记忆中过得最潦草的，主要是家里没有什么钱，所以也没买什么。爹妈到集上转了又转，实在不能空手过年，咬咬牙就买了几个冻梨、冻柿子回来，这些算是过节的水果。瓜子、花生是用黄豆换的，不敢换太多，大约有二斤，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就拿这点吃的根本不算什么。我记得他们好像还买了一条鱼，本意是“年年有余”，可是不知怎的，到了家才发现那条鱼丢了，这可把我们急坏了，翻来覆去地找，房前屋后、来回的路上找过好几遍，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就认倒霉算了。

过了春节，就快要种地了。我最怕过春天，都说春天好，因为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象征着生命与希望，可对我来说，春天没那么好，春天来了就意味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到了，这时储存一冬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又赶上种地，体力消耗大，每天饿得我两眼直冒金星。

你可能要反驳我，春天有野菜，挖回来吃也能填填肚子，怎么会苦到这个地步？一准是在瞎说搏同情分。你这么说我不怪你，因为你没在农村待过，不了解农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对农村人、农村生活的了解都是从电视剧那种有点儿脱离实际的影视片中得来的。实际上那时的农村日子过得很苦，野菜是有，可是挖野菜的人更多，田间地头都布满了挖菜的人，有时为了多挖些野菜回家，大家会走得很远，有时还会吵嘴打架，底层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残酷。

野菜挖回来了，最好和点儿粮食下锅，改善口感的同时，也能顶饿。水煮野菜味道有点儿苦，一般人吃不下去，而且都是菜叶，消化得特别快，东西才吃进肚子不久就咕咕地叫，好像刚才没吃饭一样。这样的饭，我在娘家吃了好久，最后总算等到新粮成熟的那天。有了粮食，家里再差也能煮些稀粥喝，再加上几个土豆、咸菜，这样的饮食让我的肠胃得到一些解脱。

但我时刻记住要节衣缩食，所以总是吃不了几口就下桌干活去，饿得实在难受时，就大口的喝凉水，把肚子灌饱。妈妈心疼妹妹，有时会偷偷煮个鸡蛋给她吃，要不就塞给她两个土豆带上，我没有这个待遇，所以总是识趣地装作看不见。

农活是很忙碌、很辛苦的，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吃饱饭，这样才能有力气干活，不是有那句话：忙时吃干，闲时喝稀么？正是农忙的时候，理应多吃饭的我，还和之前一样吃得很少，刚开始我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肚子总是咕咕叫，磨得我难受。后来时间长了，我一饿两眼就发黑，浑身直冒冷汗，双腿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有点站不住，不过我也硬挺着，继续在田间忙活着。

有一天，我拔草的时候，忽然人事不知，一下子倒在地里，昏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醒过来，四处一看，已经看不到妹妹的身影，我喊了她好久都没有回应，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扔下没干完的活到处去找她，最后才知道她回家了。当时我们两个人在田地的两头干活，我忽然不见了，她看不到我，以为我回去了，所以她也回去了，谁知道我是昏过去了。

总是忍饥挨饿，身体再好的人也会受不住，慢慢地我得了胃病，平时不能饿一点儿，否则就冒冷汗，胃绞得很疼，也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吃完就上吐下泻。这个毛病到我来到大兴安岭十多年后才渐渐好些，那时我家条件稍稍好些，虽然比不了有钱人，可是能吃饱饭了，这点我很知足。生活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行，哪怕再慢、再不容易都不用怕，因为有希望存着，有希望才能有奋斗的动力。

现在我家比十多年前又进了一步，不光能吃上饭，还有了自己的房子，里面家电用具一应俱全，零食水果供应不断，我好多年前不敢想的事，现在全都实现了。只可惜，这一切我爹妈没赶上。他们两位老人早于10年前先后过世。当时我家搬到了图强，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地址，我就与爹妈天人永隔了，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想到他们一生为我的付出，我真觉得自己很不孝。听兄弟姐妹讲，父母临走前一直在念叨我的小名，想必他们是想在临走前看看我，看看这个他们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女儿。给父母送终，这点我没能做到，这也是我心里永远的痛苦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