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苹果
我从早到晚不闲着,挣来的钱也不够干什么,也是,在农村,哪个女人不会做针线活,她们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省得花钱。我的手艺再好,态度再热情,做出来的东西依旧要收钱。家庭妇女都节省惯了,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如果不是非做不可的话,她们绝不会往外多拿一分钱。我接的活多半是哪家儿子娶媳妇要用的几床新被子、哪家女儿要出嫁要陪送的四件套,难度高、费时费力,不敢有一点儿马虎,生怕有了什么差错,到时人家不给钱。
有一天天气挺好,我像往常一样出去串门。我不是个爱八卦的人,更不会为了闲聊四处蹦跶的,我出门是想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好的手工活样式跟着学学,谁家需要做针线活,我好上门去揽生意。在农村,信息传递靠的是左邻右舍鼻子上的嘴,这张嘴除了吃饭外,还负担起沟通的任务,它可以骂娘,说出恨不得让你钻地缝的难听话,也可以把一份份热心肠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传递给你。
我要找的是一个叫张姐的女人。她家开着小卖店,平日来往的人多,加上她爱说爱笑,能留住顾客,所以没事时,好多大妈、媳妇都聚在她家,我有事也爱找她。她和一般的农村妇女不大一样,不会看人下菜碟,遇到有钱人就使劲捧,恨不能夸上天,遇到穷人就使劲踩,恨不能踩到尽。有钱没钱,只要来到她那里,不管买不买东西,她都热情招待,几句话说得你如沐春风,喜笑颜开,这样的本事我没有,所以很佩服她。
张姐对我还可以,她帮我介绍过几回生意,还赊给我几回东西,欠她的钱加在一起有几十块,我还了好几个月才终于还清。以前每次看到她,心里都怦怦直跳,就怕她提出让我还钱的事儿,幸而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和我就像平常一样说话,该怎样便怎样,她的贴心让我感激不尽。
到了张姐家坐了一会儿,我就往回走,今天运气不太好,我去晚了,手工活已经被另一个媳妇抢去了,不过张姐答应我,下次再有活第一个让我做。我的心这才稍稍有点儿安慰,要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要是没有它支撑,肯定得被赶出去。
进了屋才发现屋里的情况有点儿不对,当时我爹出门不在家,我妈和妹妹在屋里。她们好像在吃什么,听见我回来的声音,赶紧收拾起来,不是我多心,我是从她们有些慌乱的神情以及嘴角边的残渣估计的,只不过她们到底在吃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是个馋嘴的人,多吃点儿少吃点儿没什么,只要有地方栖身我就知足了,别的尽量不过多要求。
后来翻找布料时,我无意中发现了她们的秘密,原来她们藏起来的是苹果。那时的苹果不像现在种类那么多,有冰糖心的阿克苏,有栖霞富士,有黄元帅.......那时我们吃的只有国光苹果这一种。每过一阵,就有小贩挑着担子在村里晃悠,一边吆喝一边走,担子里有的装针头线脑等日用品,有的装五金器具,还有装瓜子、花生等吃的。你可以用钱买,也可以拿东西换,我之前就用黄豆换过花生、瓜子吃。
看到她们偷吃东西我并不伤心,我现在很想得开,我已经够给爹妈、妹妹们添麻烦了,不能凡事都求全责备。她们想必太馋苹果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弄几个回来吃。那几个国光苹果,表面坑坑洼洼的,满是瘢痕,一看就不是新鲜的,要是放到现在,估计都被扔到垃圾堆去了,可那时,却是我们想吃却不容易吃到的美味。
想起这段往事时,我忽然间想起了二女儿小时候吃苹果的样子,那时她十岁,有一次和我出去赶集,我买了五斤苹果,打算回去和大家一起吃。路上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苹果看,舌头还不住地舔嘴唇,心中不忍,就让她吃一个。没想到,一开了头就收不住口,我女儿一口气吃了五斤,把那些苹果吃了个精光,吓得我不轻,真怕她会撑坏肚子,幸而最后没事,她可能也是太久没吃苹果,想得慌了吧。
人在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环境里待久了,有时不经意间就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就像我的妈妈和妹妹,就像我的女儿,但这不能怪她们没出息,人都有七情六欲,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是了不起,但我们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所以没必要要求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