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成一棵树

家访却从未断过，穿插在她回家的路上，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抱柴火的路上……姑是个手闲不住嘴也闲不住的人，遇到学生家长家访也就随时展开了……

当时是八几年，家家温饱已基本解决但离富裕还差很远，姑姑一家尽管勤勤恳恳一天不得闲家里的情况也只能算一般。除非特别必要，能省则省，绝不会乱花一分钱。记得有一次姑姑去中心校开会去了，姑父坐在饭桌旁痛苦地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我吓坏了，问姑父怎么了，姑父让我给拿了个药片吃了，过了一会儿缓解了一点才告诉我，他得的是胃溃疡，只能吃点止疼药顶着。我问：没有治得了的药吗？姑父说听说有一种特效药是进口的很贵，老百姓买不起。所以平时只能吃点便宜的胃药坚持着顶不住了就吃点止疼药。我当时暗下决心，以后我有钱了先得给姑父买这种好药治好他，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自己也觉得我以后有钱的几率很渺茫，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我吹牛。后来我条件好点了曾问过姑父吃没吃那种药，姑父那时的条件也好了，他的胃溃疡也好了，他说用了偏方又加上后来吃饭规律了就好了，已经好久没犯了。我一直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

在姑的影响下我也想改改自己木讷的性子，见了熟人打招呼，说两句中听的话，始终不得要领。有一次一个邻居抱着孩子来姑家串门，当时姑正在院子忙活，我想学着姑的样子夸夸孩子，想起姑经常夸谁谁孩子漂亮，看了看这孩子太丑实在跟漂亮不沾边，要不夸他听话乖，看看他抽抽搭搭挂着泪的小脸，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唉！我修炼不够啊，待会且看姑怎么说吧……过了一会儿姑忙活完进屋，看到小孩马上开心地喊：“佳佳小可爱来了”

……

我顿时石化，原来还可以夸“可爱”

姑姑是个要强的人，工作上年年拿先进，家里的地也不能种的差了，工作生产两手抓，每天披星戴月勤勤恳恳干到五十岁。这期间女儿考上了大学后来又结了婚。还相继送走了六位老人——父母，养父母，公婆。每年过年她家的供桌上是摆的牌位最多的，六个牌位依次摆开很是壮观。

“十年磨一剑”会姑也在经年累月的磨砺中由一棵细嫩的小草成长成了一棵可以为家人遮风挡雨的树……

姑的退休时间到了，在这个村足足教了二十多年，可以说半个村的人都是他的学生，临走的时候大家都很不舍。

姑姑退休后并没有休息而是马上转岗到了张家口女儿家给女儿看孩子。常年的辛劳加上不注意保养姑的身体一直在透支，但她无暇顾及，只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工作。有一天突然病倒起不来了，因表妹夫是现役军官，表妹在张家口随军，马上把姑姑送到了军区医院。手术发现姑姑的肝脾肾三大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病变，直接切除了三分之一。住了一个月的院，出来又经过了漫长的恢复期，总算表面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用姑姑的话说：去了半条命。去看她的亲戚怕她多想不敢跟她提病的事，但她自己从不避讳，说起来绘声绘色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豁达开朗的性格让周围人的心情都随之阴转晴。

她说：生命的长度我掌握不了但我可以扩大生命的宽度，让我的每一天都过的充实有意义。她是一个真正做到与自己的病和平共处的人，把病当做一个对手一个敌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不了解她底细的人谁都不会想到她是个切除几样器官，十多年只能吃流食的病人。

随着妹夫职务的升迁，转业，姑也跟着表妹一家迁徙，从张家口到北京昌平，从昌平到北京朝阳区。

她搬新家半年后有一次我去看她，她到小区门口接我，从门口到住所几百米的路程，竟然遇上了十几个与她打招呼的居民，与人家聊起来也是如数家珍，我仿佛看到了姑在村里时的场景。我都惊了：不都说大城市的人对门不相识吗？怎么姑才搬来这么长时间就认识了这么多人，莫非这是个假城市？北京朝阳区都乡村化了？

随着表妹的大宝二宝逐渐长大姑的工作清闲下来，她好像属陀螺的，闲不得，找到渠道马上承包了一块儿菜地，除了接送孩子的时间就长在菜地里，专心伺弄几分菜地。孩子们怕她累着劝她不要干，她说自己种的吃着放心，还锻炼身体，劳逸结合。

姑的社交能力更是我望尘莫及的：在北京周边游玩的时候她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姐妹（大多都是退休教师），有空了就相约去某个景点打卡，拍拍照，唱唱歌，写写诗，现在又学会了制作短视频，总之每天活力四射，激情满满把一地鸡毛的日子过成了诗……

姑姑也是马上七十岁的人了，希望姑姑一直保持她相对健康的身体，旺盛的精力，开心快乐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