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阅彼

那夜后来，我趿上鞋到偏屋四处摸索，上下叩打墙壁，惊诧众仆，忙入内伺候。我吞下递来的茶盏猛啜数口凉水后清醒许多。宅外四更的梆子敲过，我支开余人再返偏房间查看，并未有异。我盯着墙想：先前不知怎么就从暗室里脱出来了，这梦奇怪的紧！后来我独自踱走府内小院，良久心情始平复。第二夜，奇异的事件又一次发生，我被失去头枕的落空感惊醒，睁开眼就无暇思索，急起身复入昨日那境地。

此回我静息不动，眼瞅眼地与“隔阂”中的面具人隔厢对望，姑且听听该人所言之事。但听闻下失色大惊，这分明是讲述吾生平印象深刻之事，是一幕昔年的回顾。况乎，还以我的视角、用上“我”的自称在说话，先介绍‘我自己’一番——似那“我”已与此境地相互间有了融合，其言其行已然贴近该诡异屋格调。果然梦中之事皆有扭曲，吾友班背遭人陷害后我忧伤她的不知所踪，但她留下藏有秘密要义的火箭册子供我日日解析，正求无门道去理解。两日夜晚接连入局这洞天，恐怕是有人以巧妙之法在引导我，予帮助纾困。现下我凭借记忆誊录带出，作奇异录《阅彼》一篇——恐本人诧异自家梦里头给的回顾，实在暗示老骥有重大未了心愿需要重理壮心，以再度择决世界。

众位列官，话说我出生于前元，自小起兴趣各种手艺活技，摆弄过不少前辈的神器，乐此不疲。家境是富裕的，吃穿用度不愁还能容纳我各种捣鼓。年少时塾堂中读书习字，得以知晓物件道理，故比常规人更加精通奇巧、发挥创造。我尤其兴趣古书所载的千金炼药术，掌握的得心应手。一次丹炉意外爆炸后，我求教到药王孙氏所记载的火硝制作理法，深得其中精粹，故总能把火候控制得正正好，不燥不结。直此能力与名气方圆十里响亮，不时有立志从匠的少壮前来拜会学艺。

经年后，我结合原有本事甚至钻研出不少改良火器用于奇袭、抗击，有些还流传乡民之间。可工匠技法有再多神妙、艺能再高超终归入不得朝堂，难堪正途大用。此在元时期还好，本属汉人的我原来就仕途无望，自身也不想争取，就日日在村头玩乐自在，这样的生活姑且算逍遥。

人生若是此般不慌不忙度过实则完美，但遇换代改制，风云际会间各势力崛起纷纷反元，我也按捺不住萌动，起了心思打算施展一下。恰好那时节里，日后的明高祖皇爷，当时的吴王攻打到我家乡婺州，我觉得机会来了，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技艺所长派于真正的用场，于是主动带领一干宗族子弟以及村邻乡徒出城协攻，并贡献出以火捻硝石建立火炮阵的方法助军队获胜。后来因那套技法破敌独特，施用得当还屡获奇功，帮助吴王一路荡平元逆功成登基。自然皇帝会对我赏识提拔，以我所好所长，赐“有道”之名，让我由乡绅进阶士大夫，专司兵器营的督造，得享万户权禄，人生也算到达顶峰。

因我本姓陶，人还尊称我陶家万户侯爷。又因性情随和、不兴风波，尔后人们皆直呼“万户”。从此我专心在自己的职司位置发挥所擅长的，后续还帮助朝廷琢磨出神机箭、神火飞鸦、震天雷炮、火龙出水等威力甚大的器阵之法。于是我官阶说不上有多大可声名远扬了，甚至几位偏远边境的藩王也都知晓我。

另外可称道的是，仕途上我不贪恋官位，不热衷谋求政途，故较他人位置稳固而鲜少有朝堂风浪。虽从不冒头，可在大明初期活得真个四平八稳——只是我甚感缺点什么。直到那天，我结识了班背…大人，唔，我的人生车辙彻底转了个头儿。

洪武十二年的七月二十一日，风气有些燥热，一切记忆都特别清晰。我一手提携官服袖口、一手执笔俯身作业，在最后往图纸上持笔锋朝偏上方哆了一下，才精心收起那满意一划。我左看右看甚为自得，抬起头见一名同我一般官阶的将官正滴溜溜眼看着我，像似在无人地发现新同类的一般神情。来人却又不即刻召呼，转眼间反倒再凑近绘图更仔细看，还把头侧歪过一下，然后再回正来眯眼看。这么着是个行家，因只有这样才能判别其中真正的透视，窥出更多细节。

我不明就里，不声不响看着此人放肆。良久后该将官朗朗出声：“敢问，这可是新飞鸟的样图？”未及等我回答，又自言自语：“把燃物分为首尾两节，让燃素以区节做分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下解决有望矣！”然后该人又不顾礼节地自行添墨于“鸟尾”处，细细勾画增上两个翼，掷笔后满足地拍拍手，这才消停。

老实说，画得还不错，较之我作图再怎样细致用心都难以改掉的粗野味，这人所描的线条工整纤细，笔韵十足。甚至，现在想来都还存留几多仙气。

我不由甩开袖头正襟直立，拿起新画来细细打量。几息之后忍不住开口相询：“请问大人可是班背将军？”先前我已被告知火器营将会有精于兵技的武将成为新的共事，闻听那是从暹罗国返回的外驻藩使班背。

报呈我的宗卷有详细记录：班背是个元朝的蒙古人，早在暹罗还是阿瑜陀耶王国时候就做为遣派使者做两国之间交往。大明朝建立以后，转受我明使臣召唤正式册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