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皇

未有前帝现身，但此地有如整洁的大冷宫，像个神殿。这臆境与既往的截然不同，屋间装饰小心翼翼得出奇，几乎没什么摆设。可以观看小人脸的“隔阂窗口”也没有见到，倒像个极素极简近乎搬运完毕的清空场，连遗留物都不多。中厅开阔、利落，光线既不昏暗也不扎眼，略微欠自然的是无论人和物都不大见到影子，这观感乍见之时就会让人感觉生疏过头。以往的经历里，是那种只有在四处高高低低皆悬挂有宫灯的大房间才会体察到的现象。可那色调又着实浅淡了，偏玉兰白颜色，让人停留不住很想离开。于是我多走十步出得廊门，那里是个更加开阔的大殿，然屋饰纷繁，比对十分具有吸引力。其天顶是宆弧状的，六个壁皆造的笔直笔直，其中的一面高墙下端有成行成列的青铜样编钟一排排挂立。第一排的钟类似缩到极小的永乐大钟，附有看不懂的古代文字；第二排格式不拘，装嵌了各形各态的人面样儿，只是神情迥异，喜怒嗔痴皆具。里头的人鼻梁或高或低、头发或修直或卷曲，唇部或薄或厚，其间的多数似为色目；第三排钟体最微小，排列甚是密紧，仔细观看都是鬼脸与妖面，但并无凶恶状，虽有罗刹的面貌却略略憨萌；第四排则为动物头首像，表情木然、眼神迷惘，有的明显为《山经》《海经》里才可能出现的奇兽，我自然见所未见；第五、六、七排似罗列为神位，因见各佛道番仙俱无遗漏，各个钟体偏大，势似负了重累之石基；最后摆设于地面的是一盏盏碗钵盅盃，所绘刻的纹路较为细碎，或花或草或菌伞，全为柔性勾勒，型为斜阴体。此类器物平铺在以上挂钟的最下方处，若以音律与形状看待，甚有格格不入感觉。

但我很快发现自己所注意的并非是此地的重点，因为这摆在眼面前的物什们会慢慢变成透明，最终渐次消失尽，露出背后白墙。紧接着又有新的物什堆出，因而让我知晓是并非具有真实性的东西了。下一个突然出现的是漫天银河，延绵到顶际，壮观无比，我亦屏息。很快有星点飞来，近了才看清是口衔明珠的雀鸟群，立刻有扇动翅膀的强烈阵风刮起，喧哗着闹出叽叽喳喳声响，甚是压迫人。我立刻向后往远退站稳好身形立住，且观了好一会儿，感觉这墙与顶对大屋来说仅是个饰物的地位，于不明机理的情状下我暂且自觉远离。继而别过头去，就见不远处稀稀疏疏有几十个人面向一处坐着，围绕着圆台阶梯形状的坛子似在听讲，神情既认真又放松，我放下戒备，观摩片刻也小心凑过去。

坛上的讲述者是个妇人，干练得像我年轻时见过的马皇后，从举止到微严真的很像。因台中区莫名呈现一种昏暗，致使我辨认不清她的颜貌。可凭她的讲姿步态推测去，足部的尺寸较之孝慈高皇后亦过犹不及。女子声音富有感染性，藏有某些刺穿人心灵的东西。每次她的话音落下之时，坛阶就有相应的文字出现。听闻过几句后，我大致明了她是谁了——那所谓“日记”里之特别重要的人物到我的“臆”中来现身了。

“印度有个数术家名唤拉马努金，他留下精炼而优美的数学语言，让人类突破了思维之限。这方地正是依据他留下的断层公式所推演建立，大家可称之为娜玛吉丽。”这说话的，仅当我走近了才忽有声音传来，于两步两耳间竟恍有幕隔，让我觉察是涉入“臆梦”核心。讲述者的女音带着天津韵在流畅地讲说，气息颇有收张感，我为之吸引趋步向前。我向周围的人们张望乃至谨慎靠近，确定是有人的气息传来，无疑是活生生的真实之人，只是因面部无影而显平坦，各相貌特征毫不明晰。众人的服饰看着简朴陌生，但凑近则感觉细节华丽，不失传统。有个别人肤色棕黑或至黝黑，乃异国人无疑。有男与女，但亦有三两位我还雄雌莫分。此刻，我感觉自己呼吸间的虚与空突然占据了成分之多数，灌入胸肺的风气带上我的整个人有如因舟楫吃水线忽被抬升导致了不稳而开始晃动的小船。可片刻以后，这样的感觉尽失，容不得我回味，顺手一模，凭手感就知道《火箭书》可又回来了。

但我尚身处臆境之中，并未同以往那样物返之后就被脱出。可是宝贵的《火箭书》失而复得，让我的心安定下来，我郑重怀揣好它，寻个座位坐下，面向坛子细细听女人的讲说。

“娜玛吉丽是赠予他公式的家族之神，是拉马努金自己所提出的解释方式。众所周知，这出于对其本身认知的局限，毕竟有关信息的学问在那时才刚刚崭露起头角。野生的灵感儿，同地球生命的孕育是一模一样的，全然不忌讳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做无差别播撒。在哪儿撞见上际遇的土壤就能扎根长芽——是的，会当即契合上天才的灵光乍现位点，阻拦都阻拦不了、死命儿都要冲土出来。对这源自某种信息层的错裂带效应请不用惊愕，一如生命之种遇上孵育成你我的母星这般合适的土壤儿，各态的意识就会源源不断地自发生产出来…”这话的里外都说着我难以理解的词句和涵义，我竟隐约听出，“女皇”在用这话来松散臆态本身，似燕王以“清君侧”冲击常人固有之观点。

“…只要时间足够久、存在线够长，理论上每个人都可以认识其他个体，孕化各种可能性。只是人们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