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壁界

眼界的狭窄却让我对天地不知浅厚、对由人带来的凶险未有警戒，当真是愚而不自知。我的前后瞻顾在后来她遇难…不、不…她暂时的离去埋下伏笔。为此，不时有凌乱而破碎的梦境出现，哦，不不…或那是臆境，潜行于现实的另一个真实，因其具有连贯与合理（在臆境里，那被称为‘逻辑’），故我认为也是真实的现实。一个有正确谱行谱列的‘臆’之境，只是我陌生而已——细细想来，那是照着我所不知晓的行得通的办法写成的谱本，以某种方式通过《火箭书》流转给了我。在开始，我认为是精而微的奇异幻术，可在头两次幻境过去后的夜里，我清醒后爬起身来，在府院中看云隐中的朦胧月，结合那境地所遇见，逐渐感觉出它的真实具体而且深刻可悸——那里有圆月、中都皇城和朱标皇帝，真不像是个无端无故的梦。于是，我满心热忱地希望她在眼前的“月球”上好好活着。这希望让我对思念赋予更多深意，只能凝望庭月搜刮出诗人的句子出声吟念，以此作为烦乱的宣泄、对前事的懊悔、对早日见她的焦急：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多少个夜里，我把关涉到月亮的所有诗篇重复地逐字诵读。

对整件事的理解亦是递进式的：我想交出的协助，显而易见的不认真、不专心。然而她所想的妥协，是放弃草原之门的寻找去求助另外的方式——火箭，让我也能够一起躲离必定到来的危险。可预想外的偏离（是我的回答）又让她不得不先行离去，但留下深奥的《火箭书》供我参悟，以该书帮我引入臆境去探究解答。

那之后，每当满月方正的夜晚，我主动早早睡下，果真还能重新多次入境。无疑的，自己是太希望臆境真实了，正因为我认为它是并非真实的。再以后多次，我开始工心对待所遇见，亦开始反溯那梦，像她在月之海上有所触动那般，这才进入渐渐对我示出真实性的境地。于是我认真起来、专心起来做起详细笔记，如史臣那般不厌周详、可书尽书，就怕错漏掉什么。时间比我想象的更加漫长、世事也变得更难预料，以致臆境不得不交出两个万户大人进行融入和互换。十几载间，‘我’数度深研《火箭书》内出现的各要术，结合臆境所带给的囫囵要义去理解去揣度，在修勾院中轮番做着试验、在城西设隐秘地积累燃素，逐一细细精炼、循理配置、反复操演。同时我还得强忍住复仇想法和右中郎李广太搭伙，顺利引导帝王资建飞龙…

后来我知道，这是第二本书，有承启作用。没有它，整个事就有断裂带，未来有个叫“泉”的孩子该夭折。

飞龙继续飞天，迅疾上升着，而今已达到拨透云雾能格外清晰观看月亮的程度了。藉这月之光亮，我能看清下方的人间大陆。兴奋所带来的燥热逐渐消除，开始由清冷变为肌肤感受到被刺伤的寒意。随着风阵阵袭来的还有寂寞感——现在真就独我一人了。散开的云朵被月光所照射，染上暗暗的青色。继而我又发现云层之上竟然还有云层，且不止一层，再低头仔细看上下云层正被箭焰微不足道地照亮着，似在印证她所说的：“…从这边的真实出发，不断地延续过去，就必然可以实在摸到那边的存有…”。顾不上刮人的凛风，我瞪开眼睛仔细找查：“只是，到了哪一层方可触达境之壁界？“

龙身的第一大节火头已经燃尽，半个身子完全烧没，这龙仅剩余半截。抖动感也没那么厉害了，因第二身节被启燃之后，其势头亦非猛烈，龙升已渐平稳。又见两个飞鸟被射出，真心希望身处其中的人们安好。

趁着风势的减弱，我努力挣扎已能起身半坐。于是解下缚于腰间的束带，在龙牙杆子上绑牢自己。我判断。如若当时在草原的云层上，班背所配“踢脚”的第二踢，是鲛油的燃素。对应的，此飞龙所蕴存鲛油也该在下一刻依样儿被点亮。果不其然，约摸快到最末云层高度时，突发的，朱紫色在两层云之间突然闪耀，炫亮出夺目光芒，我脸庞的颜色也跟着变换。这是前所未有的颜色！最后一个飞鸟带着巨大焰花灿烂飞走，飞龙猛地蹿升并随之出现弧圈型转弯。我不堪其力道，轰然躺地，于是紧紧抱紧好齿柱，安静等待月华大地的出现，心内涌起另一种幽凉与孤单，我在想，是渡过壁界了，接下来的不真实可轮到下方呐......

遥远地，我看到月海潮升了，有大船小船的列阵在洋面上航行而来，我不用执起千里筒就能看到“明”字大旗。而月亮倒映也像那熨帖过的旗面，平铺在海上，微微抖漾起来。季风正好，是三宝率领的船队往天竺国去，那船状如在眼前，衬我之渺小。划开的水波，沸起一排排巨浪裹挟成风，把我所有的心寄，如同羽毛一样儿的翻卷拨开。船上之人，有的向上眺望着、有的向下俯看指点着，那种熟悉的臆感恰于此时此刻结结实实爆发。我下意识地拿手摸时时深藏在怀中的《火箭书》，但此刻，那书竟似被风带跑，寻摸不见——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忽然心里没底了，可稍稍转念一想，这可也毫不奇怪，因为该“臆”总是从某个具有缔结含义的时机中找上门来，每次都带有意外。记得在某次，甚至连打更的更夫都不见了，只是这次轮到书不见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