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龙

飞龙走，宝船归——和我所作所为在历史里被煞除得一干二净不同，远航过洋的那支船队，屡次都顺利返回，事迹与功绩流传千古。领队者坚毅、不妥协的性格也为世人所众知。一点也不必疑惑，内官大监马三保聪明机警、雍容大度，这样的将才果真是能成就伟业。因共同对工技之钻研有偏好，王朝中我与他志趣相投，彼此启发颇多。两人交好多年愈加了解，可以说，深交过后才能深刻知晓，人可以有多高级。以历史结果评述，我盛誉其独有的济世才情，能把出使任务构演为宣扬大国威德的舞台。他虽本姓马，因靖难之中多有功勋，乃获陛下器重赐姓为“郑”。以他自小起侍奉燕王的经验告诉我说，皇上一旦动了心思，必倾举国气力去实现。虽那时郑和率领船队浩浩荡荡出海寻人未果，但大明气势已彰显于诸藩，鼓舞永乐帝更大野心，做出像龙一样能轰雷升天的神物都绝不在话下…

但那还不够，需要有人推动。其时间，朝廷亦有人反对飞龙的建造，在奏折中罗举诸多借口，帝阅后无甚表示。虽说上天这事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但在时刻揣摩圣意的官员看来，无疑是个迎合的绝佳机会。善于钻营的李广太寻思着，若想成功把皇上心思引导上天阶，必得有相应谋机。因而他精心布置，甚至不惜散布于自家族兄的不利传闻：据言永乐登基日，世袭罔替的曹国公竟梦遇建文乘黑鹤归来，鹤嘴口器叼衔妻与子之牌位、以趾扣紧国玺，驾临者面露悲愤极色。绕宫城三周后，于唳声中弃下玺印而去。国公拜下悲哭，有道音传来“蟾蜍蚀影，大明夜残”。玺坠地后沿遂碎大小二十五。这影射无疑是对已逐渐稳定昌盛帝国的怨咒，伤害不言而喻。流言传入宫中后，就如高明的工匠往复杂器件间准确敲下的最后那根楔子般巧妙，坚固了陛下造龙决心。

知晓内情者皆有腹诽：李大人啊李大人，您可真是算准了。

只是未曾料到，同永乐帝一样，派遣为督建人的我对飞龙升天也掺杂有私，且还更加执着、不惜后果。我精心构思，一丝不苟投入心力多年，把永乐之龙建造得美仑美奂，如今等待引燃飞起。那日间，在金壁辉煌的宫殿中，面对着皇帝，我努力把持住悸动，没有继续分心。于心头萦绕着许久以来一直憧憬的画面：清朗的日子、飞翔在蔚蓝的天空，壮美的巨龙载着我与班背重遇。那是种无可比拟的畅快遐想，释放了我长久以来的压抑，不久即将来临。我着急想着务必要告知她我俩新的去往与构思，那将会是更加辽远的九天银河...当然，还有这些年里积存着的，专门留待向她倾诉之话语。

经过一番推演，在礼官定下以三日后为确切的出发日期时，我并无殿前失仪，只是庄重地捋捋胡须，凝思的表情之下窝藏有另一张欣喜的面容。

最终的情形有偏差，不过结果我想是一样的。次夜二更时分，我又攀上“飞龙”仔仔细细再检查一遍，并暗暗卸下机簧，构成新的扳道。众人可都看到，万户大人是事无巨细忙乎了整整一晚上。翌日傍晚，在众人的忙碌筹备接近尾声之时，月儿如约定好一般从山峭的那头出来了，端正整齐。我以最后的巡查为借口，号令人员到岗。无关者且暂请离开飞龙，以焚香设炉处为界，不得跨线越界。这是最后一次重要的湿式排演，绝不可以被干扰。飞龙被担任警戒的护卫环环匝匝围绕三层，兵丁们都面向外做警备，不可后视窥看，确保一切无懈可击。时机到了，处在各关键位的操作者均已就位，我稳住气息，独自一人慢慢登梯向上，每过一岗皆详察并做控制交待，并以“差错斩立决”做为警示后这才离开。司者均为火器营到军队中千挑万选，由我亲手培育出的兵丁。每岗位并配一年轻内监辅佐、一献妃恭立。先前已反复演练多至上百轮，一旦指令出来必得全身心投入，所有操作融成一体。全龙共设岗位二十一处，计有油阀位八处、气阀位七处，投料位两处、抛壳位三处、焰礼位一处，每一环都滴水不漏地衔接在一起。

此刻下面的龙台灯火通明，衬得上方很是黑暗，安静没有一丝声响。我手持火把，沿路途悄然拨动起预设窍门，悄悄让油液浸湿药仓。登顶至龙首之后，我环顾四下一片安宁，天上星光开始出现，仿佛正置身于寰宇中心。我测算月亮方位，即刻切换扳机，围绕龙身的支撑物如脆弱的筷子一般纷纷折断，所有无用之物悉数脱离龙身，似碎瓦剥落轻易被龙甩开。我断然点下五路导火索，荧荧光点像跑得快速的火蚂蚁，沿着柱状龙身自上而下窜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各样叠放整齐的礼品贡物如雹子一般凌乱砸下，于是人皆跪地嚎哭膜拜。有人想上前去，但被护卫抽刀拦住。少顷，巨大的火焰猛地一下蹦出，燃烧着并发出骇人的轰鸣音，飞龙开始抖动身躯缓慢地升空。此时龙须、龙角处“呼”地一下喷散出绚丽的焰火，让整个中都城都煞显妖娆。烟花一旦被施放，等同下了启动号令，焰射司者不明就里，疑虑在心中却根本不及发问，只能一丝不苟接连把指令发出。每种烟花表示不同操作，随后各岗位之人认真地按照预定的程式严格执行起来。巨龙开始蓄积力量，已有腾空拔起之势，由于燃药已被混合填充，越来越多的力量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