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飞龙
不断输送,飞龙悬浮起来,正式开动启航。
相信大惊失色者不少,可电光火石间根本容不得人去细想细考。须臾间飞龙已离地升空,如开弦的弓箭,完全没有回头之可能。咆哮摇撼大地的龙身晃动厉害,我丢下火把紧紧抱住龙齿处的倚杆站立着向下看,许多佩刀的锦衣卫远远冲了过来,却被火舌热浪猛然掀翻,趴在地面上抬不起头来,看着像穿上漂亮衣服的蚂蚁被吹跑。我亲眼看到右中郎李广太呆呆坐在树荫下的太师椅上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是刚刚脚软才跌下落座,以他之孬性判断,这是也理所当然的)。我掏出千里筒看他,各种颜色的焰光轮次映照在他煞白的脸庞上,活像才被宰杀放血干净的祭祀之物在接受火的洗礼。紧接着,他的官帽一下被烈风刮走,人和椅都侧倒了、滚跑了,狼狈地让衣襟、发须在风中凌乱。我豁开身心哈哈哈笑了。
飞龙开始朝着月亮飞驰奔去,尾部是喷薄而出的壮丽之火,由多枚、多重、多层的巨大焰柱在接力承托——那代表不同特性的燃素正被交替着有序点燃,是我设制的巧工开始发挥作用。同时配应着我的还有由司天官事先估算好的风向与风速,果然他们得到诚意伯刘基的真传,连往月亮去的方位与时机都掐算得正正好。高空中迅猛的大风迎面向我吹来,像神对犯下天罪的人在怒号、在猛力阻拦。我感觉身子被压得厉害,体力渐渐不支击倒在龙嘴的甲板上,有如巨石傍身。这感觉在上次万家岭飞出的那次我就已品尝过,开始不由自主出现热泪迎眶与手足被吸附感——奇特的被狠命挤榨的体会(然而并不仅仅是风的因素,臆境里多次提及,是有另一番关于快速时力量倍增的道理。因而这时刻中,龙身也正在吱咯吱咯地作响,似沉重得接近于散架状,是任何探天者挑战天公时必需承受的神威)。我极力侧头看地下处,因喷焰燃烧分外亮眼反而衬托下方成了一片暗泽。我又看见龙身上时不时有尾部喷着焰火的飞鸟受惊一般射出,那是我悄悄改造过每个操作司的藤椅,把它们精心变动成为隐藏的飞鸟座。当龙身火焰烧临的时候,设于飞鸟底座的大药罐被点燃,可以烧断固定藤索继而疾速载着人朝斜方向处飞离。紧跟着鸟身随风支起大蓬慢慢落地,这使得操作岗不再被做为皇家残忍的火殉点。
见到无辜的人不会被牺牲之后,我把头仰正,专心致志地看天:明亮的月从上方彻照来,迎漾在我的泪水里,会聚成白色月核,仿佛马上触手可捞的无暇之玺。而那光让人的眼再次被刺激,反倒流淌出更多泪水来,让我在此刻又想起过往的犹怜之事。
那是个幽然之夜,又浓又腻让人不想动。情形若在眼前,从山涧中引来的清泉水在一旁的竹喉内缓慢流泻,应和着我两人轻轻的呼吸。除此之外别无其它声响,连恼人的虫啾都不见。月亮挂在眼前看得让人渐渐失神,似醉了瘫过去一般。我同她相依相靠着,不知什么时候,听见她近于耳语之言,“想上去那里,家族天命的归宿!自到暹罗国我生命所经历的已经够多,全都得凭着自己一人一一征服过来。留在这地方,我早就累了、厌倦了,不想再这么遗世独立下去...我真的好想念亲人啊。”班背放低音喃喃说着,“海上出征讨伐倭人的那次,云际间皎月现身,从岛中看去月的距离竟然如此贴近,是那样儿勾我心魂。让我咬牙切齿地涌动心思,由睹月想到故往、想起阿嬷和阿爹,悲从中来…自小起我就稀罕月亮,内心里早就认定是壁画里飞天仙女手姿中的召唤、是离别人吟念中至高无伦的婵娟、是惋惜人间所没有的圣洁珍物。再长大以后,知道草原之门的传说,我因此又认为,我的族亲们都在上面好好活着,也都在等着我过去的日子到来。”
她的髻中脱出的几缕发丝撩到我的脸,微微痒痒的,我不由把脸皱巴起来,让皮肌增厚些以减轻敏感。“但懂事起,我就想乘坐‘飞鸟’载上去看看,寻找从未见到过的家族亲宗,尤其想见李氏焖墩儿、先祖忽必烈、铁木真可汗。但再大以后,我对月亮生出另外看法——天空中不会无缘无故现身这样神秘的东西,它毫不虚幻的每天出现在那里、具具体体、肯肯定定,即便是有仙界,那里必定有能过去的切实途径。”
“嗯,就等待时机盯住候鸟回乡,到那时一同出发便是了…谁都知道的,快进入冬里时,鸟儿们都携家带口齐齐飞往那边避寒去。”我把脸皮舒缓下来,心里松弛随口说着,有着半个玩笑的语气。此时意境不错,我打破了美妙的静谧,设想得随心所欲:绑住几只领头的雁儿雀儿的,把它们绑上红绸布,远远盯着随它们走,或许就能到达那月亮上去。
类似的讨论,例如机工、构思、匠技,在我们的火器营共事中常有发生。然而,是夜的话题围绕在没法求证的事与物间,我跟着也天马行空起来。
“其实我是找了好几种方法,现在只需有人协助一把,就能上到那里去!”哪曾料到她竟开始认真起来,一甩动,已经细辫盘成团的长发又再散开,她的头抽离我的肩,那瞬息我嗅到她特殊的髻香,心起波澜。“我有把握的!你抬眼看看啊,人的世间如此实际,然而向上看到的蓝空白云太阳月亮,竟然那般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