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升天

ennmn……身处在一个流星“咻”的瞬息能把灵魂径直掠走的朝代，却又是意志力汇集的烤炼场。城里过往的每个人都展现得鲜活敞亮，或自己自始由终都不知晓仅仅身为过客。初起，他们是静悄悄被带来、尔后又轰轰烈烈被带走，一轮一茬像另外世界记载中那个顽固推石的西西弗。而同样的，我人生轨迹微弱划过了元末明初，只在陨灭时小小爆发一下，直到被流失于四海外的文献本所记录。生时我常想，某些经历就像要通关华容寨堡一般留藏有拐角暗道（解释一下：那是种流行于匠人间比拼手艺的游戏，极其考验制作者以榫卯结构做嵌套的技能和智慧），在某个巧妙叉口处不得不让人驻足思索、体验理解，直到得出要领才能再继续、继续迎来下一次停驻，着急不得。于某隘，我就遇上有远方难过的事而绕曲不及，那是同一个名为班背的女子有立下约定，我必要寻找到她、还给她我曾经给予的承诺。可她芳踪已难觅，蒙古人把她绑在巨大的火箭筒上，用残酷的钻天猴方式把她从人间抹去，消逝于烟花灿烂的夜空之中。瓦剌一方面是泄愤于她对火械药具的设造曾让蒙军吃尽了苦头、损失惨重，另一方面是他们想要以嘲笑为目的，逼着班背亲手填入我那尚未完善的黑色火药做爆燃的验试。这是蛮荒族所能想出的具有某种狡黠奥妙的膺惩手段，更让营救者远远可看到，却来不及冲上前去把她抢回。

后来我知道其实这里有一种PN性的通道，是有办法破穿二性极，可当时就没学到用垒积势差的术法去迎面克服。无奈之下，我能做的只有嚎啕恸涕、捶胸绝泣、凭首抢地，昏厥的脑中清晰显现蒙古人从篝火中拣出火把来，在一干人众的围观下把引火索点燃，哄笑着看被紧紧绑缚、苦苦挣扎的班背取乐。我的心被一瓣瓣剥开，亲见如此残忍的痛失，直让哀伤无以复加…呜，蒙古人何苦去戕害蒙古人啊？！草原的背景逐渐淡去，现场阴冷下来，惟留下黑暗与腥红之色。我不食不眠席地瘫坐，两眼失神地盯住、看往敌营那方向。身后是仅完成一半的扎制成的“飞鸟”——依据她亲手绘成的样图摹版所制。曾对那种飞翔方案的实现我俩还争执过几日，最终我为赢胜、她去完成，在彼时那是多么幸福画面！右手里，我捏着她倾力书写完毕的《火箭书》，是在最后关头，她遣贴身女使突围奋力送出的原稿。页面里出现许多我闻所未闻的管道样标记，盘盘曲曲甚为复杂，巧夺天工的是不但有影子还画了几幅切面，让管道浮起纸面并且有了顺序。所有绘制的药膛格里，于逐节处需要填入的炒炭、硝石和硫磺、藻质的份量比率都还留空着，轮到我去细细测好逐个写上......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方知晓一个方向性谬误，那里容纳的都不是固形物，而当为特殊液油。情势紧急，女使未听得明白，故仅转述为若干“难有物”。

凄凄冷风阴嗖嗖猛刮，哀莫大于心死，我的一切都已失去，无用躯壳动也不动僵停着。天空里逐渐出显有光影，是那昨夜杳然已逝之情形往我心头回顾与叠加。因我太过悲哀，过许久才反应过来——数十次的迴演当中，弧曳反复绚亮映现于我脑中，屡屡重合而愈加清晰。尔后我才捕获到在透穿云层的后面似乎还有一瞬间微弱的转火，最亮的光点像被人推了一下，短暂至迅疾不见，需循环多次方可确定。那焰色约略显紫，属于某种十分独特的色泽，也因此得以辨认。若记忆切实，极类我与班背曾讨论过的“二次点火”间歇之像。经推演，火箭抛壳之后必将暴露一次迸亮的电光石火，此景近乎吻合到了。我冷静下来，这或表示冥冥中的印证与履约之请？像弯转的山壁出现摩崖石刻，在人为抹去苔藓后才给出进一步提示。我想得良久，印像逐渐深刻，不再有悬念，必定是宿命！我又长时间思考，心中生出酸涩的回甜滋味——还并未结束，我要去找到她！

多年之后，我面觐永乐皇帝时，陷害班背的右中郎李广太正在殿前，但我对他已抛弃恨意。我早把心远远地放在更远方处——那里远离官场、远离罪恶、远离是非，是我与她合议好的洁净之境。我环顾四周，人与景依稀迷糊，我渐格格不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虽经年变换，目下我已是个暮暮老者，可次次当我在脑中回想起她，她倚我肩臂之时、共瞭共望明月之时的情形，依旧深信那里才是两人的归属之地。她只是先往先行了而已——我垂下眼帘憧憬，浑然忘了自身所处。这么多年里，我独自可是经历了远非常人所认知的太多事情…...

待回过神来，心内已有新生之力，继续面对端坐髹金雕龙椅上至高无上的男人，报请“龙升”之诸事诸项——现今，我身仍在世间而已，必须借助好皇权之力，否则就是镜花水月。繁琐仪规谨遵帝王所嘱咐的，意味皆乃君臣间通悉，无需明昭将逐一办妥。早年，皇帝行遣三路人马分开寻人，授命胡濙、三宝以及万户我各自巡出海、陆、天三域。仨臣深受托责，竭力各处探查，非要得到那人下落。我专往于人迹罕至，譬若大漠、荒山、盐沼、戈壁，乘坐飞鸟上下俯视、极目远眺，找那个现帝耿于心间的侄辈前皇。

朝野尽知寻人之事，绝非秘密。无来由的执念牵涉着大明根基的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