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死亡它来了,是带着浓墨重彩寻着某种“味儿”找上门的,这大概也包含着一些宿命吧。
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一封挂号信,信里面请求我出席一次葬礼,写信人说是往生者的堂姐,时间定在这个周六的上午。根据她的叙述,是死者在逝世前表达了这个愿望,且指名道姓邀请我参加。我当然是一头雾水,春天是万物勃发的日子,我的生活怎么还和死亡联系一起了?目光落到邀请人的名字,立刻有了印象,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当年虽不止是校园中见面点点头的关系,但本质还属于泛泛者之间往来,我倒是记住他的绰号是“T”,名字中有冷僻的字,发音非常拗口。毕业过后深刻的情份压根没有,属于那种如果在他逝去之前有机缘又碰上一面,人可以马上认出,但名字必定就在口边一时道不出来、还需得仔细想一想 给点儿提示 才能准确出口的那样。
当然“T”是可以很快喊出,不至于失礼。
现如今接到离世的通知之后,这样的假定都无所谓了。多年未见,却是这样的情境,我的内心既感到哀伤,又不禁对那些年轻时日调起了怀念。高中时他做过我组长,记得人比较客观严谨,并且人际交往散发着自然而然的阔气,故而朋友众多——一个充满信赖感又坦坦荡荡的人 谁不喜欢?与之相反,我本人则归类于 无活跃度,学习成绩一般、老实本分的群众组员。现在想起来 同他之间存在的交集 无非在他履行职责时,协同他一起收收作业本,发发考卷之类的,也记得因为是有一段时期轮到我做所谓组秘书的缘故吧,才有那点短期交流。余下的 太特殊的印象也没有了,普普通通的同学而已,常规的关系。于我而言 班集体就像个江口,我和其他多数同学的区分就好比 混合在 河水里与江水里的两类鱼,喝同一口水,但是不一定融洽至非得往一块儿游。可这样多年后不见,就闻其死讯,哀伤此结局之余 也纳闷为何 我会纳入进他的葬礼邀请名单中去呢?
ok【引子1-2初黛-0.8-人:冰语】
或者另有不少同学都收到同样的挂号信吧。我猜测,也许我的这位组长罹患了某种绝症,自知日时无多故不惜冒昧,决定把所有在学生时代的同学无论远近皆一股脑儿请来出席,毕竟他的人生旅途短暂,所历过的尤其显珍贵。对情谊这件事,各个人的心程都不一样,感知与看法就有异有同,我自然不是人生已逼近谢幕的他,同样的情形对不同者来说触动和反应无疑是有差别。可我再仔细看信,其内容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其间语句却强调“弟弟唯一指名道姓于您,恳请务必参加...”,该句居然被加注了黑色下横线,紧跟着写明时间地点,没有“谢谢”和“致敬”,紧凑到完全不容拒绝。
周六就是大后天,时间上倒是有的,自己属于闲人一个。我想了再想,对“唯一“的用词感到不理解,嗯...是亲疏逻辑上的。也或许是客气礼貌的写法吧,代表对人重要性之强调,仅仅是在字面上的一种体现,并不一定非得要当真。类同于各种礼帖的起头,每张都要得印上“您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您的莅临就是我们最大的荣幸”这样的。过了一日,下班后我打电话 询问了还多少有联系的两位高中时期的同班级同学,记得其中一人甚至与其还称兄道弟的熟稔。但两人皆否认有收到过通知,相互间在嗟叹一番人生无常之后,就匆匆挂机,再无其它多余。对现实而言多少有点儿不轻松,可生活上 让人顾头不顾腚的事 也许多,放在世界众所周知的大背景下就不说了,国内也才刚刚发生过一起沉重的灾难,一次性把众多的生命带走,冲稀了旧识者的离去。但我也算顺带完成对亡逝同学的讣告转发,像尽义务般传递张小字条予人们知会。
的确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逝者且如斯吧。
我给电话亭主人付了基础的费用,找的零钱正好能买块胶糖嚼着。通话结果并未解决我的疑惑,反而有某种程度的确认,即:很可能同学间当真仅就我一人收到该通知函,将在他的葬礼列席。现在搞得我大惑不解,犹豫着该不该去,对送葬道别这件事情,在我心头确实有几番折射到自身的看法。某年某日遇一支出殡队伍经过,规模盛大到把道路堵塞的地步。好几十人扛着花圈挽联一路开过,一个排的乐队高奏哀乐,连成串的鞭炮霹雳巴拉响起,冒起的烟尘遮蔽初升日头。一群人等孝服穿戴着 捧着遗像哭嚎走过,缓慢的,排成行的高大巴士轮番驶过,颜色是黑的,衬的街道都跟着暗下来。人曰足足三十三辆,场面确实是了不起。当然日常不时也有这样的景观出现,可那日的尤其浩荡,感觉离去者的分量不轻。不得已我低头拐去另一僻静小路,远离街市的甚嚣。但看见里头地上也有撒布的钱纸,自是供应死者身后的用度花销。我突然想到,如果这时期我也死去,给我认认真真送别的人将会有几个呢?我驻足掐指 算了又算,没遗漏的话,大概把单只手的手指刚好算满。于是我既赌气又沮丧,为自己感到悲凉,想到离去前抱着为我痛心的人一个没有,立刻感觉这巷道既阴冷又压抑,连地上买路的纸钱 都散发着嘲笑。于是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