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升天

及社稷朝纲，众臣皆有默契，内阁已然共识无有言语。因迟迟未有结论，右中郎挖空心思，寻机献策，招引大帝登日攀月，闻者哗然。不料因“道观朱龙”之前例在先，帝竟准允。巡天日近，帝暂停国事，召相关人等廷议，力求得万无一失。冲天昂首的永乐飞龙是个家国重器，也是朱家信仰，建毕矗立凤阳府中都城中已有时日。远远观之如擎天巨柱扎根群山脚下，通身遍体金光灿灿，宛若神物。此飞龙正是我与李广太共同主持督造，历经八余载始建完成，立位于皇陵北侧龙脉龙之首端。载龙台跨径足足九丈九尺九寸，寓取上达九重天穹之意，建制同大祀坛。飞龙周径则一致于圜丘祈坛，高度齐平三宝大船最高桅杆。飞龙可盛载千石万钧，其身密布朱金甲鳞、气势非凡，内所藏机关繁复绝巧，人曰恐不深入。现填药已毕，择好吉日吉时亟待出发。经礼部着手，所遴选太监、侍卫、司舵人、妃儿等共71人，已悉数就位，珍宝香料瓷具鲜果酒谷牺牲等供奉祀物亦已备置妥善。

这数十年间，我反复测验火药之爆射性，结合幻境所学，最终得出朱紫色燃烧火焰的配方，秘笈就在于巧妙供应的油物。再往从前，我所知晓的该色焰仅仅出现过两次，一次见于班背遇难，一次传闻于洪武三十五年应天城降破之际。彼期恰靖国难之役末，谷王朱橞与李景隆洞开金川门迎纳燕军，有人见一朱色蛟龙由正阳门冲天而出，尾部呼啸着闪出带红光近紫之强火烈焰，瞬息间腾空消失云端天际。旋即烈火由宫中燃爆起，皇城一片火海。因此事禁忌，关乎真龙现身的启天异象，自是后朝后帝任一年代都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事件，因此仅仅传闻坊间。

亦有知情官员禀报燕王，宫中存一密道直通土城之外，其向下的分岔沿阴沟暗渠可抵鬼门，再往西向能秘达后苑神乐观。其时由太监王钺引众至后观，六道士接引念诀，随即旋入一深井当中。早有道人名唤王升者于井底处等候建文，坚称受仙人张邋遢及高皇帝托梦于此处接应惠帝升天暂逃。言毕乐舞师纷纷拥出，齐奏礼乐、相拥而泣。少顷，井内徐徐升起一只盘柱蟠龙，口吐紫霞燃彻深井，赤炽循道溢出，沟渠暗路人众悉数尽焚。轰然毁塌过后，马氏携子恭愍太子、太监、宫眷及二十余亡臣跪拜，行三叩礼毕皆投身大火，煎熬成灰至死。火势继而延及皇宫，独建文一人携宝玺驾龙而去。同时间由股肱宦臣布下出海疑阵，三侍卫持度牒剃度下水，由关御沟分散而出。燕王听闻衋然痛惜，因时机变故，心内犹疑不辨其伪真。

此事过于离奇，但有多人的确见到城破时真龙出的景象，结合班背曾透露我太祖赦令其密造一巨大洪武飞龙的内情，故我独凿信其事非假为真。更是因为人间焰炽从未出现过奇妙的紫朱颜色，于讹传兴起无端的创造并非是不能，唯独此绝无可能。然政朝之事与我无关，即便皇族勾斗也罢、兵连祸结也好，我根本无意关心他人的死生去向——我仅仅在寻找机会让喜好宣扬天威的大帝同样能下旨赦造一条飞龙，且该督建职责务必交于我手中。

这愿望实现其实根本不用我来操心，自有奉迎者时刻在把脉君王心思。永乐五年，李广太这小人授意我安排一次火器操演献给大帝，要求我精心安排出笃妙阵法，以神火飞鸦、万箭群蜂、神机炮汇集成威力猛烈的场面力求给陛下留足深刻印象。当真是人若执念，世界都会为你开道，只是我比他所要求的做得更多、更好、更精妙。七月十一日，凉风习习，于天边晚霞尚未褪尽的时刻，我象飞翔的鸟儿一样飞往高空处尽情地领略了万千气象，尽最大可能去贴近、靠往云泽间感受她的气息。

是的，那天我大胆地以身试险，亲自坐上《火箭书》中所描绘的蛇形飞车来为军士们的操演做个压轴，凭奇巧与精技轻易说服永乐皇帝。当那个由“飞鸟”改进来的器物点火启动后，啸叫着从万家岭“嗖”地飞出，穿越过皇城后开启几轮弯绕。我脚踩七色烟柱喷出的祥云、往返折移数次回合、于万军间凭借双臂所缚的大风筝徐徐降落于演武场中央——至此，我首次完完全全确认了所至幻境传授来的要术之真实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