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看着在昏暗环境中被曹斌和陪酒女孩的笑容包围的高启盛。

??他坐在耀眼的五彩灯下，洗的泛白的衬衫和老实的黑款眼睛将他的贫穷和苦楚昭示得一清二楚，他身上生长出来的憨厚在此刻的情景下被光亮粉碎得彻底，也捅着身体最本能的尊严砸得稀碎。

??他拘谨地看着搂着女孩放肆歌唱得不着调的曹斌，在曹斌的故作亲昵的搂抱和恶心的调侃下，他完全不属于这个如此张扬的地方。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凝视着这片地带，不是好奇也不是向往，而是一种沉默的残忍，狠狠地割开他在小灵通道路上无数的挣扎和窘迫。

??他做了许多，才坐在了这里，才和所谓的引荐人谈上话，和电信公司扯上关系。

??而曹斌，却轻而易举将他所以的努力撕扯开，调笑着丢在别人面前，轻飘飘享受着追捧来折煞他的一切付出。

??你离高启盛很近，你就坐在他旁边。

??可是事实上，你从未真正走近他，你离他很遥远。

??你只是一个隔着海岸眺望他灯塔微光的一个过客，你感慨于他片刻的光亮，也知晓他最终会石沉大海。

??你知道他自尊的强硬，你觉得是年轻人身上的血性，缺乏社会的打磨。

??你往往会感叹高启盛过于执拗的态度，却忽视了在你不认识他的过去里，他在无数的冷眼，挫败，羞辱中翻滚着，险些丢掉他隐藏在皮肉中最后的抗拒。

??曹斌扯着你上去和他唱歌，你握着话筒的手捏得紧实，你感受到热汗在你手心炸开，你忍受着曹斌对你亲昵的相拥，挤出一个微笑。

??你们都以为是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这只是一场名利来往的真正敲诈。

??你想起——

??你和高启盛合伙为小灵通筹谋规划后，基本每天都有跑不完的客套饭局，2000年的京海没有地铁，你们出行的交通工具就是俞国伟留下的电瓶车，要么就是拥挤的公交。

??中午的饭局，如果餐厅地点定的远的话，往往需要你们起个大早，你和高启盛都是随便啃着面包就上路，你骑着小电驴带着他横跨这个京海市。

??在你们游转了一个个饭馆之后，在觥筹交错之间你们为饭菜的价格咬牙卖笑脸，也为投入成本的高昂唉声叹气，更是在饭局后再三厚脸皮地叮嘱自己所求之事。

??你们弯过无数次腰，鞠了无数次的躬，你多次笑得脸都快僵了。

??在一次次的应酬当中，你替高启盛挡下了酒，因为你记得高启强说过高启盛肝不好，出于对伙伴的顾虑，你笑着接酒。

??可也有挡不掉的时刻，而在酒精的作用，他原本就不好的肝就更加脆弱了。

??为了防止他死在奔波的路上，你在所谓的引荐人中间笑着喝下一杯杯酒。

??你在高中时期就同厮混的狐朋狗友们喝过不少酒，对于酒精，在你过去的岁月之中充当着太多的麻痹角色，让你昏沉而又迷恋。

??上大学之后你离开了家庭的管束，没少和同学逃课出去喝酒，所以无论什么酒下肚，你都能抵挡一二。

??可是你始终不是酒坛子，会在结束饭局跑到卫生间狂吐不止，高启盛就拎着你们的背包站在外面等待。

??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在卫生间浓烈的香薰下你几乎吐个不停，高启盛确认不会再有人到卫生间来了之后，探着脑袋递给了你一瓶水：“一会儿，我骑车吧。”

??“我没醉，就是恶心。”你意识确实清醒，能明确感受到矿泉水流淌进脾胃里的冰冷，让你头皮有些发麻：“你认路吗？”

??“我在京海长大，怎么可能不认路。”高启盛靠在墙上，嘴角带着笑意：“倒是你，不是京海人，倒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得着。”

??“京海路况并不复杂，比辛川好多了。”

??你洗了把脸，将残留在脸上的脂粉尽数洗褪去，看着水波点溅荡的玻璃镜，才发现自己眼下明显的乌青。

??你坐在后座，吹着凌晨的冷风，手脚冰凉，心里却是燥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