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公主,阿远回来了。”
司马道福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见到桓玄一身玄色直缀,跪在中庭的雪地上。
她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嘴唇上也未点胭脂,看起来甚是憔悴。此刻看着桓玄一身单衣跪在雪地之中,司马道福又咳了两声,看向他道:“既然有了新的归宿,怎么还肯踏足我明月楼呢?”
铅素遣散了所有的人,自己守在门边,挡住了里面的所有。
桓玄对司马道福拜了一拜,回道:“今日事出突然,属下只能随机应变。”
“事出突然。”司马道福坐在廊下笑了。
“在这皇宫之中,谁敢去刺杀父皇?这件事从头到尾,怕都是你的手笔吧?”
桓玄见她这样说,也不辩驳,只沉默着跪在雪中,神色清冷而阴郁。
“你一直在怪我,对吗?”司马道福见他不说话,反倒也摊开来道,“你怪我不杀南康长公主,无法替你的母亲报仇。”
“属下不敢。”
司马道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桓玄,我今日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看不透你。”
“从前,我以为你一心报仇,要为死去的母亲鸣冤。可这些日子我发现你并不甚在意南康长公主的死活。而今日,你设了这样一场局要走到父皇身边,你可知伴君如伴虎啊,什么滔天富贵,权势荣耀,可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司马道福的眉头微微蹙起,脸颊清冷的似雪花。
“这些身外之物,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说到最后,司马道福不禁站了起来,咄咄逼人地看向他,似乎一定要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桓玄点了点头:“对,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
他抬起了头,视线与司马道福交汇:“无论是你还是桓济,你们从小就在光明的环境下长大,你又怎会明白,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人,是如何熬到现在的?”
“我见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地方,见过百姓流离、见过官员鱼肉乡里、我遇见过无数次的暗杀,看过你们皇族与士族贪婪的嘴脸。这些场景或许你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当你没有深入到社会底层时,你不会明白这个国家到底生了什么病!”
桓玄这一番话让司马道福愣住了。
是了,她们这些人深处琼楼玉宇,看不到人间百态,不知道士族与皇族之外的生活,她们只是在想当然的坚守着自己所谓的“大义”,而这些大义,远没有百姓的一餐饭重要。
“桓玄,或许我这一生都无法理解你的志向。但既然我们认识一场,还是好聚好散。你走吧,我答应过你,会让南郡公的爵位,承袭在你的身上。”
司马道福慢慢起身走进了房间,她没有回头,也看不到桓玄此刻的眼神。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都聚在了这几日,大雪纷纷的庭院之中,只有松柏不畏严寒地撑在雪里。桓玄的脚印延展到垂花门外,他刚刚迈出门,就看见了铅素。
“你要去陛下那里了吗?”铅素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桓玄点头:“今后,公主就靠你保护了。”
铅素苦笑了一下:“公主远没有我们想的那样脆弱。从去年开始,她便一直跟着我学剑法。”
“我从没遇见过像公主这样好说话的主子,没有公主的架子,也从不冲我们底下人发脾气。”铅素絮絮叨叨地说着,桓玄听出来,她是在挽留自己。
“铅素,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理想化的方向去实现。”桓玄说完这句话后,迈出了脚步。
“好好留在公主身边,有她在,你会一世安稳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雪地之中。
就在桓玄到司马昱手下的第二日,司马昱传了司马道福去书房。
她披着厚重的披风,坐着步辇,一路到了书房门外。
司马道福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秋兰,然后由内侍推开门,迈进了书房中。
书房里温暖如春,炉火生得极旺,中庭放一只香炉,正燃着熟悉的龙涎香。近些日子,司马昱更加痴迷于这味香了,原先只是幽微的气味,如今却浓烈到刺鼻。
见司马道福进来,司马昱换上了标准的慈父笑容:“福儿大病初愈,不必多礼了。”
司马道福道了谢,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想必福儿也已听说了,你手下的死士昨日救驾有功,父皇调他来了御前。”
司马道福微微颔首:“福儿在病中,不能为父皇分忧。能有阿远保护父皇,孩儿也安心。”
听着她这样的回答,司马昱也觉得分外妥帖。原以为司马道福会不舍得给他,现在听来,她倒是愿意得紧。
司马道福心中却是暗笑:普天下没有比你更惜命的人了!
司马昱还是笑了两声:“只是福儿身边少了人保护,父皇也不放心。这样,今日父皇便再拨十名死士去你那里,负责你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