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托
寅时不是第一次见鬼,可看到赵世诚灵魂出窍从停尸台上坐起时,还是受不住刺激,吓晕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待到翌日,她被一阵哭声吵醒时,发现手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黑色木盒,还有一幅画像。她揉了揉眼睛,隐约记得昨晚赵大人从他书房拿了这盒子,还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将那盒子交给画像上的人。
寅时没有打开木盒,只打开那画像看了一眼。画像上画的是一位面容俊美的小公子。那小公子身材修长,气质出众,即便隔着画纸,也能从他那双深邃而迷人的眼睛里,看出少年人的张扬和自信。
可惜,这画虽然栩栩如生,画像底部却并没有落款和姓名。仅凭这样一张画像,根本无从知道这小公子的身份。
寅时拧了拧眉毛,目光落在那小公子腰间垂挂的玉佩上,忽然想起前阵子赵大人出事那会儿,坊间有传闻说,赵大人是因为和宫中的妃子私通才下狱的,那这画像上的小公子会不会是……
寅时撇着小嘴盯着画像,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画像上的人眉眼分明,气质冷傲,一看就和赵培勋完全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何况,赵大人为人正直,和赵娘子也十分恩爱,这些年连妾室都不曾纳过,这小公子怎么着也不可能是赵家之后。
可饶是如此,为何赵大人死后记挂的不是赵培勋,而是这孩子呢?
寅时觉得赵大人的遗愿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仔细记下了画像上小公子的容貌。
按理说,正常情况下,尸体得在家中停放七天才能下葬。可赵世诚生前犯了事,得罪了当今圣上,被处了斩刑,尸体还是卢丁生冒死偷运回来的。赵家娘子怕横生枝节,于是只简单筹办了丧事,便匆匆将尸体下了葬。
寅时用了早饭后,就跟着卢丁生到赵世诚坟前磕了几个头。她打小喝着赵娘子的奶长大,这些年他们师徒二人,也多亏了赵家照拂。师父常说,欠人的总是要还的,赵家这份恩情不能忘。
寅时瞅了眼在坟前低声啜泣的赵家娘子,还有她身旁强忍着泪意安抚母亲的赵培勋,心想:赵家如今这境况,师父挣的那三瓜两枣,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想要报答赵家,眼下能做的,恐怕只有尽力帮赵大人完成他的遗愿了。可长安城这么大,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要怎样才能帮他找到那个画像上的小公子,把东西交给他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寅时许久。一行人从墓地回到赵家庄子时,天已经快黑了。赵娘子因为伤心过度,哭了一路,本就虚弱的身子因此变得愈发虚弱。好在卢丁生懂医,替她诊过脉后,不善言辞地宽慰了赵娘子几句,便拉着寅时去厨房煎药去了。
“师父,赵大人果真犯了罪吗?”寅时坐在火炉旁,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向卢丁生问道。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卢丁生瞥了她一眼,把手中的扇子丢给她,抬起下巴指了指药炉,“看好药。”
寅时接过扇子,撇了撇嘴,稚声稚气地道,“那些欺压百姓的太监,坏事做尽了,官府不敢管。赵大人这么好的官,却说杀就杀,还死得那样惨。实在是不公!”
“嗯,是很不公。”炉火烧得正旺,通红的火焰在卢丁生眼中汹涌跳动,衬得他眼底一片晦暗。他垂下眼睛,拿起手边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沉吟片刻后才道,“不过,有句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世人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师父的意思是,赵大人是被冤枉的?”寅时转过头来,却发现卢丁生已经睡着了。
他昨晚本就耗了不少体力,今日又帮着入殓,里里外外忙活了一天,确实给累坏了。
寅时见师父一脸疲惫,没有叫醒他,独自守着药炉,煎好了药,又送去赵娘子房间,直到婢子伺候赵娘子喝完药,她才从房间里出来。
此时已经入夜,天上星月此刻黯淡无光,外面的灯火也已经熄了大半。
寅时提着灯笼,看着眼前幽深的长廊,深吸了一口气。赵家刚办完丧事,庄子里到处都蒙着白布,秋风一起,显得萧瑟又阴森。
早知道她就把师父叫醒了。寅时有些懊悔,她很怕一个人走夜路,耳边呜呜的风声还有四周飘动的白影,在这静谧的夜里仿佛平添了几分诡异。
寅时故作镇定地挺直脊背,攥紧手中灯笼,目不斜视地快步穿过几道长廊往前走去。
好在赵家庄子并不算大,再过一个院子就能回到厨房了。只要她见到了师父,就不用再害怕那些东西了。
想到这里,寅时提着灯笼,加快了脚步,眼看就快穿过那座院子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那哭声很低也很压抑,像野猫的叫声,又像婴儿的啼哭,一阵一阵,断断续续,撕心裂肺。
寅时顿住脚步循声看去,那哭声好像是从前面书房里传出来的。
书房?寅时想到昨晚赵大人交给自己的东西,内心像是被一个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