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托
秘密牵引着,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她竟鬼使神差地朝书房走了过去。
嘎吱一声,寅时推开房门的同时,赫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身披白麻,正可怜兮兮地躲在墙角,偷偷抹着眼泪。
“赵培勋?”寅时举着灯笼往墙角照去。
那躲在墙角偷哭的小孩,背影猛地滞了一下,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
“嗯,是我。”赵培勋听出寅时的声音,连忙抬起袖子,飞快地抹了把脸,强忍着喉间的酸涩应了一声。
寅时走过去,把灯笼放到一旁,拍了拍他肩膀道:“想哭就哭,反正我又不是没见过。”
赵培勋别过脸去,梗着脖子道:“我没哭!”
赵家乃武将世家,世代信奉的是“忠”“勇”二字。因为一脉单传,赵世诚在世时,对独子赵培勋管教十分严厉,从来不许他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可赵培勋毕竟年纪还小,加上赵娘子宠惯,以至于他在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会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情绪。
如今赵家突遭变故,赵世诚死了,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所有的担子几乎一夜之间全落在了赵培勋肩上。即便年幼不谙世事,父亲入狱后赵家经历的种种人情冷暖,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从此以后,没有人再会为赵家、为自己遮风挡雨,他必须逼着自己快快长大,才能护好母亲,护好自己。
寅时想到白天的时候,这小子一直在人前故作坚强,觉得他也怪可怜的,于是第一次大发善心没有当面拆穿他,只是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从袖子里掏出方巾包好的几块糕点递给他,“你还没吃晚饭吧?喏,给你。”
“我不饿。”赵培勋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平时话很多,每次见到寅时,总要缠着她问东问西的。不过今日,他想到父亲的死,想到家中的变故,忍不住眼中一片酸涩,喉咙也有些发紧,生怕自己跟她多说一句话,就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寅时眨巴着眼睛凑了过去:“真不饿?”
“不饿。”赵培勋别扭地扭着脖子,不去看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他才不要这丫头觉得自己可怜。
然而,他要面子,他的肚子却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抗议。
赵培勋耳尖一红,随即整张小脸都红透了。即便如此,他还是飞快地瞟了眼寅时,嘴硬道:“我……我真不饿。”
寅时知道这小子性子拧巴,也不再劝,只是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道:“我昨晚看见赵大人了,你想不想知道,你爹给你留了什么话?”
赵培勋向来对寅时的话深信不疑,一听她这么说,想也没想就扭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父亲说什么了?”
寅时看他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想到赵大人最后并没有提及他这亲儿子,一时间不忍看到他再受打击,于是故意卖起关子,把手中糕点往他面前一递,威胁道,“想知道,就先把这些都吃了。”
赵培勋接过糕点,匆匆塞了满嘴,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寅时:“现在可以说了吗?”
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左右摇曳,明明灭灭的烛光映在寅时漂亮的脸蛋上。
“你爹说……”寅时正想胡乱编些话把赵培勋糊弄过去,脑子却突然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爹说什……”赵培勋最后一个“么”字卡在喉咙里,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寅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壮着胆子叫了几声,“寅时,寅时……”
寅时没有回应。
赵培勋有些腿软,急道:“寅时,快别闹了。你再不应声,我可要走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砰地吹关了房门,吹熄了地上的灯笼。
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与此同时,寅时黑亮的眸子里,腾地亮起了两团绿幽幽的鬼火。
“鬼,鬼……”赵培勋吓坏了,一股子尿意顿时涌了上来,刚想转身往门外跑,一只手却从身后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