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走廊里静悄悄的,我以为又是我第一个到。等上到三楼,看见唐勋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
“发榜了么?”我急着问。
“我没找到。”
走廊墙上的布告板上贴了许多租房、英文辅导和卖参考书的广告,的确没见分班考试的成绩。两个人就跟着相继到校的新生进了教室。
“住寄宿家庭感觉咋样?”我问唐勋。
“挺好的。他们人特别热情,家里环境也好。男的就是大学里的老师。女主人在家带三个孩子。我总找她说话,她也没不耐烦。上个周末他们带我去吃的中餐馆,昨天还帮我买电话卡来着。”
“这么好?”
“是啊。那你为啥……”
正说着,一位老师走进教室。我和唐勋坐在门边,被她听个正着,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栋楼里,除了英语,不许说其它语言!”声音严厉洪亮。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唐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直红到脖子根儿,跟昨天在雪地里冻的似的,十分娇艳。她旁边的两个女生吓得直吐舌头。
我抬眼仔细打量,但见这女教师,身长一米八〇开外,膀阔腰圆。一张四方大脸,白里透红,鼻宽口阔,虎目圆睁。身着黑呢西装外套,笔挺肃煞;脚蹬牛皮过膝长靴,威风凛然。前襟上一排白钢镀铜大钮扣,明晃晃、金灿灿,更为她添出一分阳刚。看官若问,何以断定此乃一位女性?答曰,胸怀伟岸。
这老师全没废话,直接开始点名,每点到一位,就将手上的成绩单翻转,正面朝下扣在学生的桌面上。我和唐勋接连被点到名。我迫不及待地翻看成绩单,看过之后,又抻着脖子去看唐勋的。唐勋也正扭头看过来。“不要和别人交流成绩!”那洪亮的声音就在脑后炸开了。旁边的两个女生又吓得直吐舌头。我赶忙坐正身子,余光扫向唐勋。唐勋低下头,脸上本来红晕未消,一下子又娇艳起来。我咧咧嘴,朝她做个鬼脸。她却已经正襟危坐,仔细研究起成绩单了。
老师的禁令,在休息时间对中国学生似乎并没起多大作用,大家转移到走廊或是找个没人的教室开始交头接耳。不只是新生,其它教室的中国学生也都在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凑过来。这是他们新学期返校的第一天。他们对于分班结果的热忱,不啻于我们这些当事人。
语言学校的课程分五个等级。我和唐勋都被分到了五级班,参加考试的中国学生里也只有我们两个而已。我心里自然是这些天以来难得的欢喜。唐勋除了写作低了我两分,其它都比我强。她悄悄指指角落里一个神色黯然的女生,“她总分比你少两分,分在了四级。”我又一次暗自庆幸昨天的运气,一下子想到了吉娜,今天却没见她来。
消息在中国学生中间总像是长了腿儿,唐勋和我跟中了状元似的,很快被人围起来问长问短。一个男生钻过人群,挤到我身边。他身材瘦小,却极为灵活。黑色的紧身长袖外面套了件宽大的白短袖,胸前是海盗船长路飞,顶着大草帽,披着红马甲,露出一口雪亮的大白牙,笑得十分夸张。
“嗨,哥们!五级吗?厉害呀!”
我微微颔首。
“我叫艾伦,大家都叫我阿伦。”他手扶在我背上,边说边把我往一旁带,避开了和我说话的几个人,“听说你东北人,咱老乡啊!咱俩这回是一个班的了,以后可得相互照应着……”
阿伦看上去脑子机灵,语速很快。说起话来我插不进嘴。他出国快一年了。来了先读三级,再读四级,上学期五级没过,这回是二进宫。
“重读的多么?”
“多了去了。一般从四级,甚至三级就开始重读了。你来之前,我还觉得自己可以,这下见识着厉害的了。”
“我这是撞了大运了。”
“刚才在你们教室里吼的那位,就是五级的老师,叫辛迪,最严最损的一个了,落在她手上,就别想顺顺当当地过了。”
“那咋办?”
“想上大学,除了过五级,用托福成绩也行。”
“那还费这劲儿干嘛,考托福不就得了?”
“你说得轻巧。语言学校规定不许旷课,你旷课多了,学校要是报告给移民局,你连签证都没了。可要是不旷课,哪来的时间准备托福?到时候,托福考不好,五级再过不了,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么。学费这么贵,家里有多少钱够你在这耗着啊。倒是也有不差钱的主儿。你看史蒂文,我室友,呆这一年半了,还在三级晃悠呢。根本不在乎。好吃好喝的,安逸得很。人家也旷课,可不是为了考托福,老师倒睁一眼闭一眼的了。”
阿伦说,艾伦这名字,是他爸妈给起的,因为按字母顺序,这名字最靠前。“多亏这里上课点名不咋按字母顺序。”他说他中文名叫余思蜀,余光中的余,乐不思蜀的思蜀。他是山东人,跟我叫老乡实在是牵强。
慕黑勒的伙食以西餐为主,并不是乌克兰的特色风味,当然更没有中餐味道。早餐总是牛奶、果汁、烤面包片、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