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愉于侧
痴傻,与往常那个他,实在是联系不到一处。
“你——,先等等。”她先把自己的手抽出,又用小掌包裹住他的拳心。“所以你那些名声,全是你自己透露出去,想让坊间流传起来,好让北霁宫闱内,觉得你毫无储位竞争之力?”
“然也,不过孤的确也曾长久的怕过,惧怕那个位置。”
*
两人长久地享受了此间的静谧。篝火近前,烘得满心温热,醺然地像是醉于这最后的春雪。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缪玄昭觉出天长漏永,二人辗转劳顿,还是应当休息一下。只是话到嘴边,莫名羞赧,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若还卧于一处,这成何体统,她是断断不敢对陆羡说出口的。于是转而强撑着,拖着腮振奋起精神,仍听陆羡讲些行军中的事情。
不一会思绪又飞出老远。她一个前朝亡国后妃,本要谢罪于新朝北霁,却和北霁三殿下生出不该有的感情,这算怎么回事呢?
极大的概率他们的感情无法公之于人。
那厢陆羡仍兀自说些他的筹谋,“孤佯作毫无争储之心,亦无能力,便不会如大哥、二哥那般受人忌惮,处处掣肘,反而方便行事。更何况有时忌惮我们的,反而是我们的父君。想来你在家中做女儿时也曾受过搓磨,你的父亲却很难从中调和。我们大多数的痛苦常常来自于无法挣脱的家族与身份。”
“玄昭,这便是你极力恪守的礼。它的基调虽是以和处世,可它的暗面有时则尖利的可以伤人。”陆羡的眼中有一种看透世情后,无关乎自身,对普天之下尽有的怜悯,“孤是他的儿子,亦是他的臣子,某一天,还可能是他潜在的敌人。自古君王总是焦思不眠,思的多半是权位竟寿。你说可笑不可笑。”
缪玄昭自然什么都明白,她的命运又何尝不是高高在上的父权结下的一颗枳果,仿佛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你的存在,不合时宜。
她的父亲,她曾经的皇夫,皆没给她过体面。
可她又为何要全盘接受这样的命运,她偏不。
*
缪玄昭觉着身前的火堆渐渐势弱了下去。转入后半夜应快至寅时,洞中又逐渐从壁面和地底袭来寒意,钻入骨缝。
她瑟瑟地打了个寒颤,便又撑起精神了些。
不知何时,陆羡不再于耳畔喃喃地絮语。缪玄昭转身望去,他竟侧倒在地,不像卧眠。
眉弓蹙起,蜷缩一处,似极为痛苦。
“陆羡,你怎么了?”直至缪玄昭发出自己的声音时才觉出喑哑,她应是害怕极了。
“冷······好冷······”,那是陆羡从未昭示过的脆弱,使得瞧见这一幕的缪玄昭更加心惊。
怎么会这样?她觉得这不像单纯的受寒,而是一种因寒气麻痹经脉的征象。很快,她便看到陆羡掌背和脖颈处突兀的脉络下,似有虫蜩缓行。
像是蛊毒。
“陆羡,你不能轻易睡过去,若无心力驱动,则会让蛊虫入侵最凶险的地方。你可知道这蛊毒的解法,它在你身上多久了?”
“解不了······极寒时便会催动,回暖后即可缓和。”
缪玄昭看了看愈渐势微的篝火,陆羡捡回的木柴业已耗尽。她想着再往山间去拾些柴,可看着陆羡随时可能昏死过去的境况,洞外仍未现晨光,难辨路况,却又实在不安。
“陆羡,不要睡,现在我要卸下你我的外衣,为了救你的命,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对我来说亦是好事一桩,这次我若救成了你,我欠你的这条命,就算是还干净了。以后你我应是平等相待,我也再不会觉得受制于你。”
缪玄昭自嘲般略微一笑,“我的生命如何发落,从今而后尽由我自己做主了。”
她亦不顾陆羡听未听进去,匆匆褪下襦衫,只留中衣。翻来覆去解开陆羡身上的氅袍,便极费力地将他的身体揽到自己羸弱的怀中,强撑着未曾卧倒。
“不许睡,我给你讲讲燕馆里那些糕饼的风味是如何制成的。”她轻捏住陆羡锋如刀削的鼻脊,微微制住他呼吸,另一手压住他掌中少泽,以清醒他神志。
快些,再快些把自己身上的温热,递到他身上才好。等到天明时,晨光熹微,温度转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