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
还是觉得此法最为慎重妥当。
何晞白决计后,赔罪一事立即堆上心头。
本该是沉甸甸的使人发慌,可他不知为何,竟舒眉展目起来,甚至悠然掸了掸衣袖,迈进屋内的步伐中满是期待。
何晞白卧房外思量的这会儿功夫,孟华姝已换上了梅红褙子,杏色百褶裙,正端坐于花鸟纹边铜镜前,由着芦雪给她挽双蟠髻,连芝给她上妆。
透过铜镜,只见何晞白慢悠悠地抬步踱到她身后,神情从容自得,更没有半分愧色。
尽管孟华姝当即移开视线,可怒气仍是不由升腾起来。她咬了咬后牙,勉强一笑,问道:“郎君昨夜睡得可还安稳?珍爱之花可都及时收回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晞白总觉得孟华姝话中的重音全堆在了‘安稳’和‘珍爱’二词上,意味不明。
他捉摸不透,只得规规矩矩地谨慎答道:“昨夜睡得还好。幸而搬得及时,没落多少花瓣,娘子不必挂心。”
她何时挂心了?
何晞白的赤诚落在孟华姝眼中,全成了虚伪。她只觉自己的讥讽软绵绵地落到了空处,怒意不由更甚。
华姝想笑却再笑不出来了,她不由紧紧攥住了手腕上的玉镯泄气,闭了闭眼,眼眸微转后,又道:“华姝竟从不知郎君这般仁厚,原还是个惜花之人。”
惜花却不惜人,当真是仁厚极了。
铜镜之中,明晃晃地照出了何晞白泰然自若、微微颔首的模样。
简直是个混账!
孟华姝抬手拂开要给她点唇的连芝。
管他什么拜堂呢,她只知道自己若再不骂出声来,就要气得走不动路了!
就在她要扭头盯住何晞白的双眼,说些直白讥诮的话之时,肩颈处忽地一沉。
何晞白手上微微用力按住了孟华姝:“娘子莫要乱动,小心被发簪扎到。”
意外的触碰让孟华姝的心突地一跳。
按在肩颈处的手掌热得令人发慌,孟华姝下意识将肩一沉,想要挣脱。
谁料那手微微用力捏住了她的肩,又听何晞白轻声道:“别动,还没簪好。”
提醒便提醒,凑这么近做什么?
虽止不住腹诽,孟华姝却不敢再乱动弹。
她忽觉自己蓄起的怒意正在无形中莫名消散,思绪杂乱起来。
华姝睫羽微颤,为掩慌乱,她在心中苍白地吐出一句,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而孟华姝心中所谓讨厌的家伙,正盯着自己的手,眼神飘忽。
何晞白也觉得自己贴得太近了。
他的手掌虽与孟华姝隔了一层衣物,可指尖已蹭到了她的脖颈,几乎能感觉到血液流过时的微微跳动。
女子的肌肤微凉,他的指尖却开始发烫。
孟华姝搭下眼眸,余光瞥到镜中的芦雪已簪好,可肩上的手还是没松开,提醒道:“郎君,已经好了,你的手……”
该松开了吧。
何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将手向上一抬,下意识道:“娘子,你我已成婚了。”
“什么?”
孟华姝一下没反应过来,成婚了,所以呢?他到底想说什么?
难不成是昨晚的事?哼,莫非他还以为自己能再得机会?
孟华姝的唇角才露出一抹含讽的笑,便听何晞白道:“你该唤我官人才对。”
“官人?”
华姝又呆了。呆过之后,面上渐渐升起了羞赧的热意。
自己都想到哪儿去了。
整理发髻的芦雪手一顿,险些笑出声来。
她怎么觉得,这二位主子间的相处仿佛稚童在玩过家家一般。
何晞白点头称是:“你我已成婚,该改口才是。等下拜堂、拜见尊长,若是被父亲母亲听见你我间仍旧是这样生疏的称呼,或许会不高兴的。”
孟华姝犹疑地看了看何晞白,最终还是将反驳之言咽回了口中。
行吧,是该改口了。
可她总觉得不甘心怎么办?
何晞白偏了偏头,眼神定定地看向镜中的孟华姝,像是期待从她口中听得‘官人’二字。
偏不让他如愿。
孟华姝略一挑眉,道:“我知晓了。”
何晞白的双眼瞥向她的侧颜,见她紧闭了双唇,再没有开口的意思后,失望之色难掩。
孟华姝见此却得意地双目含笑,她抬了抬下颌,总算出了口气。
一切收拾妥当后,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孟华姝随在何晞白身后,回想起他失望的模样,脚步越踏越是轻快。
弯弯绕绕穿过几扇门后,二人终于到了武平侯与侯夫人所居的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