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渡
温薄飞身踢回一枚牙镖,紧接着借之踏足,朝那艘黑船掠去。
船中潜伏的手下皆高喝一声飞起,助其一臂之力。
白面男子没想到他一通无聊的发泄竟就将苦苦搜寻的仇人揪了出来,意外惊喜,露出狠色。
“到岸约定之地等我。”阿泽亦沉下心,凌波而去
攀上船沿,一跃而上,正是好时机。
一脚踢向那正纠缠不休的裘龙,他向前几步身前又被温薄烈鞭挥出一道血痕。
白面趁机而入,温薄惊异片刻,颇有默契地与阿泽共同退敌。
裘龙白面很快败下阵来。
二船在此刻相向而去,接下来便是远离。
“让你手下开船上棺山。”阿泽溯雪抵在裘龙脖间,示意温薄手下将所有信号收走。
裘龙目中一寒,此剑他认了出来,却也只能听人命令。
很快,她见那艘载人之船皆下空,人流朝棺山镇四散。
她正欲下剑了结此恶徒,裘龙道:“你若敢杀我,棺山闭水阵一起,休想逃走!”
她眸光一闪,见温薄亦朝她凝重地摇了摇头,她于是掏出随身携带的迷药,将几人放倒了去。
船未靠岸,她便与温薄等人跃进两岸树林。
“多谢姑娘相救。”
温薄将斗笠卸下拱手。
“不必客气。”
她一笑,不同于本身的冷清,明目微微弯起。
铜雀宴之时,侯门似有小乱,温薄身为年轻门主并未出席。
如今一见,眉目如旧,更添沉稳,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的朝气,坦荡明亮。
李渡早在温薄面前卸了假面,匆忙前来。
二人寒暄,他下意识看向了阿泽,才想起她早有伪装,故重拾相逢故人的喜悦:“多年未见,没想到会在此处碰上。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
温薄问:“你们这是要去——”
“哦,到凉州棋云山拜访一位前辈。”李渡相信她的为人,仍淡淡问候:“你呢,怎么来了棺山?”
温薄坦率道:“我去迟日城。”
阿泽目中一闪,侯门与迟日自仙亭会武后关系甚好,如今将逢乱时,的确应该互相照应。
尤其是侯门,温薄毕竟年轻,要想当稳一门之主,自然要靠迟日支持。
四年光景,曾经打闹不休的年轻人都学会了体面告别。
此时树林间却传来窸窣声响,皆是敏感之人,齐齐望去。
林中怯怯走出的,是方才在船上几经生死离别的一家四口。
那丈夫打头阵,一瘸一拐地拉着妻女前来,稳重的神色中可见余悸。
一家直接跪下,朝着他们磕头:“多谢几位恩人救我们一家性命。”
三人俱惊,温薄连忙扶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一番你推我阻,才将那眼含热泪的几人扶了起来,许是世道太乱,他们眼中皆藏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温薄见他们不像拖着包袱的远迁避难之人,不由问:“你们……是棺山人吗?为何不离开这鬼地方?”
那一家之主叹气:“我家祖辈就生活在这里,靠仅剩的几亩薄田糊口,若是离开,哪里又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呢?更何况,几位有所不知,朝廷有令,棺山的乡民,是不被允许离开的。”
三人听闻,皆默。
这岂非以百姓之血,养这群吸血蛭虫?
阿泽拳头微紧,瞳中锐利沉淀,半晌,李渡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一声不吭地塞去。
那男子竟面色惊慌地将银子还回:“少侠不必施舍,就算你们给钱,也迟早被那些人搜刮走的,他们若见我窝藏这么多银两,只怕更不会放过我们。”
这一世,于平凡人而言,竟是死局。
李渡在与自己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的苦难面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阿泽于是开口:“他们很快会发现异样,我们得尽快离开了。”
一家人连连点头,也不敢耽误,相互搀扶着离去。
临走之前,那一直惊魂未定的小姑娘却转过身到她面前。
少女一直低着头,手脚忙乱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素帕塞给她:“受伤了。”
说着,她尚未干涸的眸子小心抬起,看向阿泽渗出丝丝鲜血的右手,便奔向了不远处的家人。
阿泽刚从惊讶中回神,抬手动唇间,见少女挽着母亲,一家人消失在林间。
她扫过手中那块素青手帕,帕间绣着一只灵动精细的彩丝小兽,见过帕子绣花鸟虫鱼,她却认不出那是什么动物。
她眸光一动,想是少女天马行空的想象。
没有让干净的帕子染血,她直接收起,将手上细小的划痕裹在衣袖间,等血凝固。
多事之秋,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