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只要这一刻的安静不结束。

她看着宋一学温蔼的侧脸，悄声道：“你、你那天为什么不理董若彩？”

“董若彩……”他在回忆董若彩是哪个，试图将名字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什么时候？”

“就，就是那天放学的事……”

“哦，我知道了。”

“你为什么没理她？”

“因为我，不是那么健谈。”

“可我觉得你对我挺健谈的。”

宋一学握在门把上的手停下了，他扭过头，眼神钻进她的眼神里，她能听见二人细碎的呼吸，仿佛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长廊中，沉醉地低吟，等候答案。

“为什么呢？”他说。

“是啊，为什么呢？”她重复一遍。

许久，宋一学松开门把手，缓慢地向前走，陈夕不自主沿着他的轨迹，配合他的速度，与他走在同一线。

“我……可能我，不知道怎么应付董若彩那样活泼的人。但我跟你是相似的，我在你身上看到我以前的生活，我觉得很想念，也觉得很温暖，和你说话，我很轻松。”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丝毫没有不健谈，陈夕觉得这个才是他本人，被他隐藏的最真实的一面。

她想变成董若彩，乐观的、开朗的，侃侃而谈的，可如果成为董若彩就意味不能和他亲近地说话，那她又觉得董若彩未必一定是她的目标。

她羞赧地低下头，体会到一丝小雀跃，陈夕第一次感到，不讨厌自己。

-

雨一直下。

宋一学的自行车滚过泥潭，溅起污浊的泥水。他讨厌雨天，下雨会让他的鞋变脏。

从林晓峰找他麻烦开始，他就没再穿那双鞋了，虽然他想利用林晓峰引起爸妈的注意，但那双鞋是他喜欢的，是钢琴比赛得奖后爸爸送他的礼物。

他拿着失声的录音机来商场二楼，找陈夕说的那家修理铺子。没想到二楼已是最高层了，这也能叫商场吗？在他生活的华海市，二楼还不到购物的楼层，专柜往往设在四五层往上。

鞋面蹭了水，踩在瓷砖地上发出“橐橐”的声响，修理店主胡子花白，沾满污渍的衣角在老花镜镜片上揉搓，然后戴上，录音机拿在他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

宋一学皱起眉头，尽量不让自己的嫌弃表现得太明显。他心里有一块毛绒绒软绵绵的小白毯，自从来了这个小镇，总有不穿鞋的人从他的白毯上走过，令他呼吸难耐。

“怎么样？能修好吗？”

“能修、能修，不过啊，你要给我一张粉的。”

一百？一百元我可以买个新的了。宋一学回道，老店主似乎就在等他说出这句，即刻笑吟吟地表示，新品他们店里就有卖，不贵不贵！最好的才六七十，比你修合适啊小兄弟。

宋一学看他眼角拱起的褶子皮里，深得能藏钱，仿佛一哆嗦，就有一堆金币跟着抖到地上。他觉得那块小白毯，又浸了一层油腻腻的灰黄。

那算了，我不修了，新的也不想买。宋一学收回录音机，打算就这么回家。

他朝楼梯走时，不经意看见一家服装店，门脸灰突突的，没个正经进门的位置，因为走进走出的地方也挂满衣服。

他看到很多熟悉的品牌，许多似曾相识的样式，他被吸引进去，坐在桌前的女人见状立马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地说，来瞅瞅呀，小朋友，看着眼生，没和父母一起来？我家全是大品牌，全镇只有我这有货，小兄弟长这老帅，正衬你！

墙面上挂着的不止有各种吊牌的衣服，手边的架子鞋柜里还摆放着鞋，他的那双耐克，也陈列在侧，他拿起架子上的耐克仔细端详，手中这只做工粗糙，走线歪斜，他在心里稍作对比，马上明白了，这是假货，这家店是卖假的。

墙内小门后弓腰钻出一人，“妈，给我点钱，我中午和朋友……”

看到宋一学的瞬间，嘴里嘟囔的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