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已经入夜的延州城火光烛天宛如白昼,双方的火箭你来我往,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郭精奇的心脏惴惴,她本以为在街头看到的画面已足够惨烈,却不想东城门这里更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她四下呼喊狄青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奋力淌过尸海朝城楼拾阶而上。
上了城楼,撞进眼眸的更令她瞠目结舌。城墙以外火力凶猛,根本不该在这个年代出现的枪支炮弹震耳欲聋,而城墙以内还是刀枪剑戟,这完全就是不对等的武力值。郭精奇不由地感慨延州城仅凭这些能抵抗到现在实属不易。
而咫尺之内已有强行爬上来的西夏士兵。这边被砍掉,那边又上来,前仆后继没完没了。脚下都是躯体,以宋军居多,几乎没了落脚的地儿。而放眼望向城门外,星星点点无边无际的西夏军正向城门涌来。厚重的城门发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闷响,已然不堪重负。
正在她慌神时,又一个西夏兵爬上来伸手一刀将守城的宋兵刺个对穿。郭精奇怒火中烧冲将过去,捡起地上一把利剑刺向那西夏兵的胸堂,接着双手奋力一推,那西夏兵直直坠下城楼没了命。紧接着又是一个,再来一个……她不知不觉就融入了战斗,像被逼狠了的小兽呲出獠牙杀红了眼。
眼看西夏军久攻不下呈现颓势,郭精奇刚要松口气,城外上空星星点点数不胜数的光亮如飞蛾般扑将过来。没等她看清就先听到城楼上有士兵声嘶力竭地颤叫,“流星阵,流星阵!”
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和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郭精奇以盾挡箭,怎奈飞来的箭矢过密搞得她捉襟见肘。待箭雨停了,挪开盾往外看时一个西夏兵正由墙头冒出头来。
她赶忙起身去拦,然而故得了眼前顾不了身后,忽地腰间一紧,竟被人由身后拖住。那人力气极大,很快将她整个人托起就着城楼的残缺口往下扔。她手脚并用都挣脱不开,眼看自己已悬空下坠,前世最后一幕的眩晕感油然而生,感觉灵魂正被抽离。忽地手上一紧,她只身悬停在城楼之外。抬头去看哪怕是已狼狈不堪,狄青那张俊颜也依稀可辨,尤其他炯炯的目光像是将郭精奇整个人都罩在了光里。
城楼上挂着个人,李元昊觑眼细看,霍地瞪大双眼立刻扬手命全线停止进攻,飞石火箭戛然而止。
眼前已是晨光微熹,李元昊借着天光再细瞧,忙命人取来硕大的毡布撑开在郭精奇位置的城楼之下,随时准备接住由上掉落之人。
城楼里外只手相接的两人想一改危局也是难事,狄青仍在以一已之力拼命将郭精奇往上拽。
李元昊见状嘴角一挑,命人叫来野利宗。此人乃是西夏第一射手,素有箭无虚发百发百中之名。
李元昊眯着眼,手指指往挂在城楼上的两个人道,“用你的箭,射城楼上的那个男人,切记不要伤到他手上拽着的人,否则本王要了你的脑袋!”
野利宗胸有成竹地领命支箭拉弓。
“本王就不信你不放手。”李元昊一旁看着,面色阴沉。
眼看狄青快要将郭精奇拽上来了,嗖地一支冷箭正中他肩膀,本就已皮开肉绽的胳膊一个吃痛,郭精奇又坠回原处。狄青咬紧牙关攥住她的手,生怕松脱。
“狄大哥放手吧,否则咱俩都得死!”
狄青的脸已是憋得通红,一语不发就是死死攥住郭精奇的手。
郭精奇瞅瞅楼下的大毡布又道,“你看,下面会有人接着,我不会死,李元昊没想杀我。你放手吧!”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了!”
话音刚落,又一支冷箭扎进狄青的小臂,接着再是一箭刺进他的上臂。眼看着汩汩的鲜血顺着狄青的胳膊淌进郭精奇的手里,眼看着那张俊颜一片惨白到毫无血色,郭精奇泣不成声,“狄大哥别傻了,快放手放手啊!”
狄青仍是死咬牙关,额角已是青筋暴起,“精奇,我在,你在。生死相随!”
郭精奇隔着泪幕望着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任由她怎么折腾,他只会攥得更紧。
李元昊见此场景已然没了耐心,手一挥冷声道,“要了他的命!”
野利宗将长弓拉满瞄准狄青的太阳穴一箭射出。一声闷响,箭狠狠扎进盾牌。原来是范仲淹率援军及时赶到,众人合盾挡住了这要命的一箭。接着又在众人的掩护下将郭精奇从城楼外拉上来。直到两人双双倒进城楼里,狄青颤抖的手还死命地攥着郭精奇的手不放。
李元昊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待冷静后又斜眼瞧着那座城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受伤的狄青被抬回营中救治,箭矢虽扎得深,但好在都不是要命的地方。众人都道是有惊无险。可当老军医退去他的半片衣衫直面创口时,竟一屁股瘫坐在地。
因为那些由箭矢扎出的血窟窿为中心正在四处扩散的黑线直奔五脏六腑。
“毒,剧毒!”
众人皆惊。郭精奇忙不迭地去拽那老军医问,“什么毒?能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