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年闭上眼睛，给予他们祷告，祷告的方式是在人的额心一点。他轻轻点上墨天衡眉心，眉心只觉得一股清气从眉心处传入，带着微微的凉意，涤荡心神。他依次点过众人的额头，轮到顾苍黎时却是愣了一下，盖因他戴着斗笠，而且把斗笠压得低低的。

顾苍黎沉默了两息，取下斗笠，露出那张面具，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的脸，毁掉了……所以……”

一切辛酸、痛苦、怀疑、怅惘都凝结在这句短短的话中，祭子大人于是不再为他点祈，眼中甚至都带上了一点怜悯。这当然不是因为顾苍黎的声音是多么感情充沛，纯粹是因为他的话语实在太过古井无波，配备他们编出来的身世，这声音还能叫古井无波么。

这叫遭遇打击，心死如灰。众人脑补出了繁杂的情绪。墨天衡轻轻的放下了心。

点祈之后，便是故事。

青年祭子的声音清泉一般在小小的帐篷内回响，很温和，很平缓。

他开始讲起若木的故事，正是众人耳熟能详的那株神木。他说神木五百年一春、五百年一秋，其中蕴含着轮回的奥义。

他说若木下的黑龙是多么的邪恶，邪恶的同时，却也拥有实现所有愿望的神力。

他说巫教，说巫教的人是如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生活。

他说神树下的圣井，圣井可以倒映出人的过去、现在、未来。

然后，他说起魇。魇是来自天外天的物种，它的使命就是，来给天下所有人都带来幸福。说到这里，所有的信徒都闭上了眼睛，微微抚摸自己的心口，口中念诵道，“魇神赐福，十方无量。”

墨天衡一行人也有样学样。

墨天衡却不由得去看他衣袍上的字，没有哪一家店铺会卖这样的衣裳，看痕迹，倒像是自己提就。字，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心，衣袍上的字墨迹淋漓，转角锋利，足见那人激荡心情，激荡之余，更多的却是悲凉。

“你一直在看我衣袍上的字。”祭子看向墨天衡，突然开口。

“是，我觉得，这首词，很凄冷。把这首词穿在身上的人，内心是不是同样呢。”墨天衡眉头微蹙，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不妥，“抱歉，我并没有试探的想法。”

其实就是试探。

祭子一顿，“许多人都这么说，但我想，这首词是一点儿也不凄冷的。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百里无忧。既是浮生大梦，又何必牵连挂怀？”

“真能当作大梦一场么。”说这话的人竟是顾苍黎。

看着祭子转过来的目光，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找补道，“浮生的确若梦，换作以前，我断然不会想我居然会沦落到如斯境界。有时候，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这毕竟不是梦，我也没办法将他当做是梦。也许是我太过着相了，太着相的人，是得不到安宁的。也许。”

祭子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的名字，是百里无忧。”

“你们兄弟，倒是有自己的见解。富贵瞬间成空，如此境遇，的确唉。”

他终于想起另一个信徒，她的存在感比任何人都低，盖因她融入的实在太和谐。看现在，她居然已经和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搭上了话，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一切结束之后，百里无忧开始发放魇教的餐食。墨天衡微妙的觉察到在场的众人眼睛都微微一亮。餐食是黄粱饭配银雪鱼。还有一碗黄酒，黄酒盛在碗中，色泽清亮，是胭脂红，在小灯笼的照耀下荡漾着血色的波光。

墨天衡并没有喝酒，一来是因为他不喜欢酒，二来是因为这酒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