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错已成。
来龙去脉,舒望兮已尽知。
现在,关系着舒望兮选择的,只差燕曈一个答案。
燕曈的脚步声近了。
他脚步先时急切,越接近,反而越是缓慢了起来。
脚步声到了身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舒望兮肩侧,帮她紧了紧披风。
燕曈站到了她身,男子清冽的白檀气息与他的声音一起传来:“在看什么呢?”
舒望兮挽袖举手,浅浅示意:“妾身在看,崖上的藤萝。”
他二人并肩站在桅栏前,向江岸峭崖望去。男子神采英拨,女子纤婉雅秀,两人衣裾绶带飘飞,在风中抵死交织,无声低诉缠绵。
这一段江峡两岸连山,怪柏郁茂,薜荔女萝,披挂丛生。
舒望兮凭眺着的,是一片妖娆蔓延的紫藤萝,它攀着一棵苍劲青松爬出阴影,又向另一棵俊秀枫木钩连去,在两树之间,紫穗悬垂,如云似雾,肆无忌惮地开出了大片紫色花朵,将此间风光,尽夺了去。
舒望兮语调低婉:“丝萝愿以托乔木,然而还不待乔木枯萎,丝萝便已攀附到别的树上去了。”
她声音在喟叹中带着笑意:“多无情啊。”
燕曈握着她双肩,扳她回来面对自己:“小蟾,我不许你这样自伤。我自是知道你的。”
他凝视着舒望兮盈盈双目:“纵使世人都误你,我也是知你的。”
舒望兮神色凄蒙,心中却在无声而笑。
是啊,我知道你会怎么看这个故事,世人会怎么看这个故事。
高洁坚贞的昭王妃,闻听了昭王的死讯。
她一心为夫报仇,固守危城,遣退侍从,孤身入宫,欲手刃仇人。
不料仇人势强,她不逞之后,当即自刎殉夫。可恨那暴君竟以无辜之人性命相逼,她心地柔善,只好屈身从敌,在深宫中忍垢求全。
自此之后,她郁郁寡欢,纵使帝王千金抛掷,也难买她一笑。
可喜的是,昭王竟未死归来,将她从宫中救出。从此他两人,便一如既往恩爱鹣鲽地生活在一起。
在世人眼中,这无非又是一个桃粉色的传说。
乱世之中,总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故事,从春秋息夫人到后蜀花蕊夫人,如今又多了她这昭华夫人。
纵使她清白有失了,可谁不得叹一声其情可悯呢。
男人们争来夺去,她不过是个夹在其间的,忠贞痴情的弱女子。
舒望兮终是忍不住笑了,为这荒谬人心,荒诞世情。
燕曈看不透她的重重迷障。
他只是见心上人笑了,便为她的开颜感到欢喜。
燕曈将舒望兮拥进怀里,展开袍袖为她挡住江上清寒的风:“元长阙的兵力,目前只到平湖与武郡的交界处。我已经给平湖城守送了信,请他出兵助我们突破元长阙的驻军边线。然后,我们便可以直达陵京。”
他信手轻抚着舒望兮头顶青丝:“陵京地气温软,文风兴盛,有逶迤绿水,迢递桃花,你一定会喜欢。”
舒望兮摩娑着他衣襟上的纹理:“燕曈,到陵京之后,你会与你五哥,争一争吗?”
燕曈的手停住了。
过了片刻,他的声音沉稳传来:“不是时候。大梁现在危如累卵,若这时还内斗,只会被北玄趁虚而入。而且,”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那终究是五哥。小时候他还带我放过风筝,抓过鱼,一起被母后责罚……”
舒望兮安静听着,她已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是啊,燕曈,你一贯重情。
天色霞染,孤鹭寻徊。舒望兮轻轻推开燕曈拥在自己臂上的手:“天黑了。"她敛眉转身,意欲离去。
燕曈拉住她袖摆:“小蟾,你在怪我吗?"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舒望兮的冷淡:“怪我……回来太迟。”
“我本以为,留下的鸿鹄卫能保护好你。”
出征前,燕曈给舒望兮留下了部分鸿鹄卫,清歌便是其中之一。只不料,她竟自投了元长阙的罗网。
舒望兮一点点地,从他手里抽走袖摆:“我实在无颜,再为昭王妃,再为……你的妻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柔冷哀楚:“这世间好物,总是不长久。”
“我偏要同你长长久久。"
燕曈从后拥上来,头深深埋入了她颈项间:“受伤昏迷时,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可我一心想着,我不能死,你还在等我回去。我还有好多事,想同你一起做,有好多地方,想同你去看……"
心中汹涌的情潮,终于将燕曈席卷而没。
自重逢后,他一直在刻意压抑自己对舒望兮思之成狂的欲望。
任谁都能看出昨夜元长阙对她做了什么,燕曈惟恐过快急于亲近,会伤害到她。
然而此刻,嗅着她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