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两全法
背上一轻,萧謉的尸身已飞了出去,兰宫急转身,手指却堪堪擦过他的衣角。而伸手欲拿弓,亦捉了一个空。
“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謉悬于林断身前,沐于神光之中。起先,兰宫并未瞧出有何异样来,可不过奔去几步的功夫,她赫然发觉,萧謉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凡人以婴孩之态降生,后为稚童,长为少年,成为青年,最终入暮,直至化归天地。生命之序,向来如此。
诞生,而后衰亡。
兰宫却看到了生命的逆序。
岁月极快地在萧謉身体里回溯,宽阔板正的肩收窄着,风刻雪塑的容颜柔化着。那个迷惘着的青年变作了意气少年,旋即又成为懵懂孩童,而后,他是初临世间的模样。
他们都在沉睡。无声无息。
兰宫奔至近前,小小的身形消散而去。林断的掌心之上,小狼如烟聚形,复又散去,而后重新拢为萧謉的模样。
“师姐……”,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之时,兰宫泪如泉涌。
“萧謉”,她唤着他。
“师姐!”,可不知为何,萧謉忽然变得惶恐,他似是在找寻着什么,“师父?!你们要去何处?苍蓼!等等我……”
“萧謉?!”,兰宫伸手,手指穿过了那轻烟,“我在这里!”。
“这是他的神识,吾与的元神被抽离时未被剥下的部分”,林断道,“他无法听到你的声音,亦看不到你的容颜,他属已矣的曾经”。
兰宫的眼泪坠下去,“他在寻我们……”
“生之追寻,死之执念”,林断指尖一动,萧謉蜷做一团,静静睡去,“那是他最后的思绪”。
寻,无法回溯的时岁,无法如初的模样。
凡人总在寻回。
“神识……是什么”,是忧,是惑。
“神识蕴于魂魄,它是记忆,是思绪,是情与感,欲与念”,林断道,“吾与的神识,便藏于元神之内”。
是不解,“既是藏于元神,元神被剥离,怎会留下神识?”
“自然是”,垂下手,神识随之无踪,“别有用心”。
看出兰宫的惶然无措,林断道,“他在我的神域之中,谁也触及不到他。你若想陪着他,我可以将你送去那里”。
兰宫擦了擦眼睛,“谁也触及不到他?”
林断点点头。
“青龙亦不能?”,兰宫问。
林断低头瞧她,轻声道,“你不愿它知晓?”
“纵然是它护了鬼仙吾与”,兰宫黯然,“可萧謉,是因它而死”。
“我是它座下神将”,林断道,“为何将这些说与我听?”
兰宫移开了目光,“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你曾经亦为凡人”。
像是在说与她听,又像是在述于自己,“为神者,负天地,承万物,生来为祭”。
许多道理,总是痴者执着,愚者追逐。
“会有旁者,想要取走它的神识”
兰宫一震,眼眶泛酸,她强迫自己没有落下泪来,嘶声道,“他已是如此……你们这些神仙还要他如何?!”
“为何皆闻鬼仙而色变”,林断似言它,又似言他,“是因其连通阴阳与生死,一旦失控,便是再次倒生失序的伊始”。
结界被冲破的那一刻,她被林断丢入了神域之中,她并未看到那双赤红与湛蓝的眸子,亦未听到那声瞬间驱散了妖氛鬼雾的狼啸。
“怎么回事?!”,神弓之中,玉舟与一众亡灵惊问。
林断声虽轻,却字字入耳,“吾与,失控了”。
玉舟探出头,靛色的瞳仁颤动着,“莫非是聚魂出了差错……”
“不”,林断否道,“应是聚魂完成了”。
亡灵们疑惑着,“既是完成聚魂,怎会失控?……”
狂风挟着神鬼之力,欲撼天地。林断的身周落下流水屏障,“因为它失了神识”。
玉舟并未细思先前他与兰宫之言,自以为着,“那不过是它以凡人萧謉之身所保有的部分神识罢了,否则他怎会全然忘记前尘之事?”
林断却道,“裂魂之体若再分割神识,会致魂魄难以复原。吾与的神识并未分散,而是全部纳于元神,是以在一半元神被封之后,萧謉会噩梦连连却又无从忆起”。
“可萧謉离开天穹谷后,他的元神已然解封”,亡灵们问,“为何在古今之内,他仍旧认不出我们?”
“元神解封,他的神识却被压制着”,林断道。
“为谁所制?为何要……”,狂风入了暴烈之流,话语皆被吹散,亡灵们再维持不住,重归神弓之内。
西极山之上,阴阳交融,神力与鬼力彼此旋绕。汇集为妖氛鬼雾的万千妖鬼们惊恐地奔逃着,却皆为其力吸纳而去。
“林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