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故事会(五)
狂地冲着僧人磕头,一下、两下、三下……禾蕴已数不清她究竟磕了多少下,她只是胡言乱语着:
“放过我吧!”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要,你只要给我个痛快就可以!”
僧人悲悯地看着禾蕴,直到她已经把脑袋磕出一个大洞,他才假情假意地把她扶起来,说道:“施主,开弓没有回头路。”
“啊!!!!”禾蕴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嚎,披头散发地伏在地上,形销骨立,早已被折磨得没了个人样。
鲜血从她所在之处流出,一直流到僧人的脚边,只听他说道:“来日方长。”
之后的日子里,禾蕴虽然摆脱了孕育青蛙的负担,但她彻底成了僧人的血库,每天她的使命就是为僧人献上满满一碗的鲜血,并把鲜血喂给青蛙,看着那硕大的青蛙产出密密麻麻的黑卵。
僧人便把那些卵带走,禾蕴不知道他用那些卵做什么,她只是每天行尸走肉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僧人把她带走,来到了韶河边。
于是,禾蕴见证了那些卵的目的。
黑色的蛙卵像是种子般,被僧人一点点播进韶河里,河水便像沾了墨水般泛起块块黑斑。
这条河是韶环城唯一的水源,人们每日用水全都取之于此。
禾蕴如死灰般的脸终于大变,她抓住僧人的胳膊,惊恐地问僧人究竟在做什么?
僧人神色大好,气定神闲地把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说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他大开着双臂,拥抱河边带着水汽的凉风:“你应该高兴的,毕竟从今以后,韶环城全城人的性命,便都由你一人掌控。”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禾蕴:“只因你是青蛙的母体。”
禾蕴还来不及追问,便被眼前景象紧紧地堵住喉口
黑雾,弥漫着笼罩了整个韶环城。
阵阵黑烟拔地而起,眨眼间,从城中传来的鸡鸣狗吠之声全都像静音一般,鸦雀无声。
这几秒钟的时间,禾蕴便眼睁睁地看到了一个繁华都会变成了一个了无生机的死城。禾蕴的嘴唇哆嗦着,牙齿猛地打着颤:“所、所以,这便是你的目的?”
“是,但不完全。”僧人看着铺天盖地的黑烟,眼中俱是得意与狂热:“我的最终目的,是使整个天方聆听小雷音寺的佛音,这只是我的第一站而已。”
“他们都死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杀生,更何况杀人,我只是把他们的意识暂时封存了,很快他们就会变成你的同类。”那僧人又端起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施主,你不孤单了。”
是啊,她再也不用孤单了。
走在韶环城的街上,禾蕴看到她的父母、她的街坊或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变得与她别无二致—肤色青黑、眼泡突出,四肢蹼化,习惯于俯身行走。
他们呆滞地进行着平日的生产生活活动,单看行为,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一看他们的神采,便知道出了大问题—没有半点活人的灵动。
禾蕴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所以这是报应吗?
他们终被钱财迷惑,于是终被钱财操控。
“只要你断了供应青蛙的鲜血,他们都必死无疑。”僧人的声音悠悠传来:“韶环城全城人的生与死,全取决于你。”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仿佛恶魔的低语,让禾蕴冒出一身冷汗,她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怨恨、愤怒、绝望……半年来,这些情绪时时折磨着她,令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她怎么可能不恨?!
但真的要让一城百姓的性命为她的情绪陪葬吗?禾蕴陷入此生最大的迷茫。
“小姑娘,时间可不多了。”僧人笑眯眯地说道,口中也没了佛家的敬语。
“如果做不出来,我来帮你决定吧。”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的样子挥了挥手。
明明那僧人什么都没做,禾蕴却听见了一道决堤的声音。
在她看不见的远隔几十里的城外,小雷音寺中,那“墨池”的围堤突然倒塌,露出一个大缺口,于是满池蝌蚪像是回家般纷纷涌向韶河。
百川归流。
几瞬之间,韶河也成了“墨河”。
于是那黑雾黑得越发浓郁,简直令人难以视物。
韶环城的末日,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