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处暑-祁云山高
人事不省的朝浥被苍穹带上了山。
白露和慆濛糊弄地府使官说得口干舌燥,看见苍穹回来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赶紧让出位置。
他们没料到苍穹手里还睡了一个小孩儿,戴着与身体完全不配的兜帽,小鸡仔儿一样被苍穹拎着。
苍穹咳了几声说:“慆濛,你带朝浥去休息。”
朝浥突然坐起来,头歪向一边呕吐了起来。
白露向慆濛挤眉弄眼,露出同情的表情,跟着苍穹和那地府使官一起进了中庭商议世间生死。
清明拿着扫帚对谷雨说:“你和慆濛先把这位公子送去南阁,这里我来打扫。”
朝浥吐了不少的酒出来,再加上山高天寒,稍微清醒了些。他睁大眼努力看了看周围,虽然视线模糊,天色黑暗,但还能分辨出清晰的陌生感。
他立刻慌张起来,猛地推开扶着他的慆濛,撒腿就往前面跑,步子歪歪扭扭,向前猛摔了一跤,手心和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慆濛匆忙赶上前抓住朝浥的手臂,控制朝浥的张牙舞爪,用盖过朝浥惊叫的声音喊道:“冷静点!”
谷雨也急切地喊叫示好,然而朝浥根本听不进去,他终日活在恐惧与慌乱之中,现在只觉得自己像贴在墙上的薄纸,正经受厉风凌虐,他的家人枉死,他也要被人害死了。
慆濛无法,只好一记手刀劈晕了朝浥。
在彻底失明的迷茫中,只有山中的深深沉寂、厚重寒意包裹着朝浥,就像那早已阻断了沙漠往事的清幽流水声。
慆濛把朝浥放在自己的床上,小声对谷雨说:“你去和清明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收好了叫我。”
谷雨点头,正要出去,慆濛又说:“再打盆水,带个毛巾,给他擦擦脸,多带点热水,不要放其他东西。”
“好的。”,谷雨看着慆濛紧盯着朝浥一脸严肃,便不敢多言,去了厨房。
然而并没有什么严肃的事,只是慆濛对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新鲜泪水感到新奇。
活了一万多年的慆濛从观世镜里见过许多人哭,以神使之身如此近距离地注视一滴泪水从眼角到太阳穴,从滚烫到冰凉,还是头一次。
师父苍穹不作通知,深夜带人上祁云山,也是头一次。
这个叫朝浥的小孩儿是什么来头?
个子还不到自己的胸口,却一手蛮力,嘴唇薄而苍白,蝶翅般的睫毛末端沾着未干的泪滴,眼睛下的乌青厚重,稚气未散,却隐隐黑气缭绕,浑身上下透着衰败之气,也是可怜。
慆濛抬手轻轻拂去泪水,看着空中自己的手指愣怔半响,眼底露出疑惑。
不问前世,不问今生,不问来世,是神使长存的法则。
法则因俯瞰众生而博爱冷漠,它要神使无畏死亡,摒弃所有偏爱。
作为神使的慆濛不会多问,必要时,时间自会给出解释,苍穹自会给出解释,但慆濛刚刚不经意的举动已经显露出过问前世的苗头,所以他疑惑自己怎地就做出了那拭泪动作。
慆濛抬头看向中庭,那里依旧烛火通明,一丝疑惑在迟滞的暗黄色里渐渐隐没。
朝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时浑身酸痛,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张望窗外一朵陌生的云。
“我也猜你该醒了,走吧,我先带你见师父。”,慆濛推门进来,似乎在外面等了许久,他看见朝浥正在揉后颈,有一丝心虚。
“你是谁?师父是谁?这里是哪里?”,朝浥抬头看了眼来人,一袭白衣,绾髻一根玉簪在身后阳光下衬得圆润柔和,正如那双桃花眼里的神色,淡而无争。
往来茶楼的人多少带点贪婪、嫉妒和不甘,朝浥几乎没见过这么寡淡平静的眼神,瞬间将来人划入了无害的行列,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昨晚是喝了点酒,不至于一醒来就到了别人家里。
“这里是祁云山,我叫慆濛,师父是苍穹尊上,现如今唯一的神祇,是带你上山的那位。”,慆濛在前面领路,声音温润如春风拂过,一个一个问题的回答着,一句话不多说。
“神?还有神这种东西?”,恢复清醒的朝浥没了昨晚的歇斯底里,听到“神祇”二字,不屑地轻出一口气,停住了脚,盯着慆濛,威胁似的说道,“我要回去。”
一觉醒来,大仇未报,人未死,就得忙于报仇。
朝浥的凶狠在慆濛看来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他只一眼便可知道朝浥的欲望,近乎天性的善、揠苗助长的恶,还有须深入灵魂才能看出的脆弱。
“祁云山悬崖峭壁,很难走下山的,不如先随我来,见过了师父,或许你的问题能有转机。”,慆濛平淡道。
小奶狗龇牙,不至于不能应对,但祁云山做了拐人的土匪,理亏。
可能是慆濛说“转机”二字,也可能是慆濛好言好语相劝的态度,也可能是朝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潜意识将慆濛列为无害之人,朝浥暂时放下了偏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