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处暑-祁云山高
硬壳,露出了混不在乎的浅层外表。
从睡觉的屋子出来,走了几步路便寒气入体逼人,冻得朝浥握紧了拳头才忍住瑟瑟发抖的反射。
路上无甚花草,唯有无弗远届的灰硬山石和几座木屋托着天色迥蓝和云影轻轻。太阳的芒从正面刺来,没有暖意,只有走在前面的人衣服上镀上了一层金。
二人无言,天地便阒然无声。
“进。”,一个比慆濛更为老沉的声音从庭院中间屋子深处传来,打断了沉淀的空寂。
中庭木屋远比东西两边的屋子大而高,木头弯曲的年轮纹理一层又一层叠加着,门楣伤雕刻折枝花纹之类的纹饰。
慆濛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后留守在屋外。
“朝浥。”,那人坐在首位上,白发白须,端庄稳重,叫名字的声音仿佛在深深叹气。
“你是谁?”,朝浥又问了一遍,眸底因落魄和失控而生出一层焦躁。
“我是苍穹,是唯一的神祇,掌管天下事。”,苍穹答道。
“世上根本无神,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朝浥皱眉厉声问道,并不理会自己本就不相信的话。
朝浥等不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翻了个白眼,正要离开,就听见苍穹轻念:“我知道你家族蒙冤落难,唯你一人在世。”
朝浥停下了脚步,转身打量苍穹,死寂的眼里映出浅浅碎金,冷声道:“所以?”
“你很想报仇吧?”,苍穹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暗哑,放慢的语速和微扬的后调蛊惑着朝浥的脚步。
“如何呢?害我家人者命不久矣,我被判为反党余孽,偷来的一条命罢了,见不得光,报不了仇。”,朝浥深呼一口气,看向苍穹的目光缓慢流转至脚下的直上直下的木板地面,勉强抵住了诱惑。
“我可以替你报仇。”,苍穹以手支额,笑意渐显。
“你?你怎么报?就算你是神,那仇报了又如何,我朝家上下十几口人,我父母兄长和朋友去了就是去了,不会回来了。”,朝浥对上苍穹平稳的目光,不可置信又悲痛绝望,但他仍然嘴硬,不肯露出一点软弱。
虽说这里玄乎似世外仙地,但怎么可能有神,如果有神,那神的心应该是蒙了猪油了。
“我可以替你翻案,像你想的那样惩罚唐家,还朝家清白。”,苍穹眼角笑出深刻纹路,扔出关键诱饵。
朝浥没有立即回话,心里千百次地告诉自己,不要病急乱投医。
“别想了,唐家正受朝廷重用,哪是你能颠覆的。”,朝浥不再似火药爆炸,紧握的手复又松开,垂在腿身侧。
“你应该知道世间善恶有报,人在做,天在看,神的心智清明,从不蒙猪油。”,苍穹指了指自己,应得波澜不惊,“我会证明神的存在,毕竟已病入膏肓,再不投医就会死路一条了,不是吗?”
朝浥一怔,意外地再次看向苍穹的眼睛,好像失了外衣一般,裸露在湿寒的空气中。苍穹读心一般否认他心里的话让他不得不谨慎:“条件是什么?”
“呵。”,苍穹轻笑一声,像是对鱼乖乖上钩的得意,“你留在祁云山,写话本。”
“写话本?什么话本?要待多久?”,朝浥逃避似的快语道。
“是人世间你常听的那种话本,陈浔跟你讲过不少吧?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你也不用担心,慆濛会教你。待到你死为止。”,苍穹说,略显虚伪的脸上似乎荡漾着理所当然的笑意。
朝浥撇了撇嘴,不屑厌恶之意浮于言表,慆濛确实是苍穹的徒弟,二人回答问题的习惯都一样。
“你帮我报仇,就要我一辈子都在这山上?这跟签卖身契给你有什么差别?”,朝浥硬气地讨价还价。
“从案发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该知道局外人破局的难度,也知道留给你报仇的时间不多了。更何况,如若大仇已报,你在人世间还有何牵挂,茶楼实权又在白萧手上。不妨跟你说,兴定朝气运已尽,山下将成狼藉。而且——祁云山高,人来人往比那茶楼的三楼好看多了。”,苍穹露出狡黠的笑,耐心地分析利害,眸光微冷,等鱼儿彻底咬上钩。“你说说你还在乎山下什么?”
朝浥双肩耸拉,黑色外袍衬得他面容如雪,更显瘦弱,阴暗心事毫无保留地被苍穹暴露在烈日下,无处躲藏,晒得滋滋作响,最后一丝硬气也消耗殆尽。
人眼里的神总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托着人的渺小希望。
“如果你不能报仇,该当如何?”,朝浥最后问道。
“不会报不了。”,苍穹十分笃定。
朝浥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沉默一瞬,随后点头平静道:“行。”
没什么要考虑的了,苍穹已经把他的路都堵死,孤注一掷便罢了。
“好,那你磕头拜我为师,我教你写话本。”,苍穹说。
朝浥震惊地看着不要脸的便宜师父,越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