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
撞见周建鹏,他陪护的其实不是郑玉英?
周然向他解释:“我爸妈几年前就离婚了,现在我爸已经再婚了。就是——”周然顿了一下,眼神冷了几分,道:“就是当初我妈怀疑的那个同事。”
徐野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想当初,周父是信誓旦旦地否认出轨,还理直气壮、一派正然地指责妻子疑神疑鬼。那副受了天大冤屈,无可奈何的样子比起郑玉英当时神经质的歇斯底里,可谓真切确凿,如今——讽刺至极。
他没问在医院发生的对话和事情,权当不知底细。只是定定看着周然,等他继续往下说。
“那几年一家子闹得人仰马翻的,我爷爷奶奶骂我爸不负责任,给孩子当不好的示范,对不起老婆,我妈说除非他净身出户,否则不肯离婚。最后我爸净身出户才离掉。爷爷奶奶过年也不让他和新娶的老婆回去,本来新老婆怀孕了要退步了,结果高龄产妇查出胎儿畸形,只能打掉。”周然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这次手术费和之后的修养费还是他眼巴巴地跑来找我要,本来不想给的,可他喊着没钱,我爷爷只好来说情,我也就算了,但说好了,这只会是最后一次。”
“看来你也过得不怎么好。”徐野顺着话接下去。
“也?”周然看着他,加重了语气。
徐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当,打着哈哈把话头引开:“你司机送你就够了呗,我晚上可能回得晚,说不定会和室友出去聚聚。”
“我不用司机,每次去看我妈她都不让我带司机,我亲自送你。多晚我都可以等。”
“你送我?”徐野视线移到他手上,“你确定你能开车。”
周然攥了攥手掌,表示无恙:“好得差不多了,当时只是看着划得深,你要不放心,你开着去,到了分岔路口我自己开,晚上我来找你,你再开回去。”
徐野笑了:“你把我当司机了啊。”
这事就这么不可置否地定下了。
远处的灯光在乡村暗沉沉一片的世界之中显得很突兀,徐野知道是周然来接他了。
上了车,徐野问起周母的近况:“今天去你看你妈妈,她还好吗?”
“她精神看着很不错,比过去好多了。”周然的声音温沉,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很是温柔。
徐野点点头:“那就好。”
驱车进了城,灯光大盛,到处都是逛夜景的行人。
路过一家卖馄饨的小店,徐野感觉有些饿,刚刚在阿东的葬礼上,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也没吃多少东西。
“要不要去吃个夜宵?”他问道。
“好。”
进了店铺,里面很干净,每张桌子都擦得锃亮,空着的桌椅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几桌用餐的客人都放松地聊着天。
老板是一对夫妻,都生着圆圆的胖脸,面相很和蔼,男老板和一位店员在厨房里忙着做吃食,老板娘和另一位店员在外招呼客人,态度很热情。
“两位想吃点什么?馄饨,小面,米线,炒菜盖饭,我们这儿都有。”老板娘走上前来,麻利地倒了两杯水,又擦了一次洁净的桌面。
“一碗红汤馄饨就好,多放点辣。”徐野说道。
老板娘记下,又转过头问周然: “您想吃点什么?”
“一碗馄饨,清汤。”
“好咧!”老板娘记下桌号,走到厨房门口,冲里面喊道:“两碗馄饨,一碗红汤加辣,一碗清汤。”
这是两人八年之后第一次在外边一起吃饭。
徐野曾经设想过,若是再相遇,自己一定会扬起头高傲地走开,不给周然一个多余的眼神,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一起坐下来和和平平地吃顿饭了,就算对方死皮赖脸地求和,也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后再一脚踹开。
实际上,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流程是按着徐野原先的规划走的,他一见到周然,就没法跟自己想的那样无情冷酷,最多也就是漠然避开。
到底还是自己太不中用了。
老板娘将两碗热腾腾的,冒着诱人香气的馄饨端了上来。
徐野望着红亮亮的汤底,盖着的碧绿葱花和香菜,撒得密密的虾米,炸的脆脆的花生米,顿时口舌生津,食指大动,一口下去,鲜美的汤汁混着饱满的馄饨在嘴里撞了满怀。
徐野立刻被这美味所俘虏了,也顾不得烫嘴,开怀地吃起来。
对面的周然吃得倒是慢条斯理的,徐野以为他是手掌受伤不方便,乍眼一扫,却恍然在周然没了一半在袖口的手腕上,看见了一条细长的伤疤。
这条伤疤看起来不是新长的,呈现出较周围皮肤白一些的颜色。
大概是陈年的伤口。但也就那么几秒,随着周然手腕一动,那条伤疤就完全隐入袖中,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