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

清风微凉、细碎。

梵祝看着方才还气鼓鼓的人，现在被揪着耳朵大声求饶。

“师姐师姐！我错了我错了…我道行低微，我不学无术，我…我实在不知道有这么小只的流浪神啊！”

芷听冷哼一声收了手，居高临下地说：“等神尊回来再收拾你！”

晏乐捂着红肿的半边耳朵，慢悠悠蹲下身，朝小男孩快速一瞥，低声说：“你快些离……”

“流浪神是什么？”

开字还未说出口，那小男孩便天真地仰起头，看向了芷听师姐。

晏乐翻了个白眼，直接坐在了地上，这顿多管闲事的罚，看来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芷听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疑惑道：“你连自己从哪儿来的都不知晓？”

梵祝摇摇头，目光很诚挚。

晏乐闻言双目放光，“你再仔细想想？”

若他真是个修错道的小妖，把他交与死神，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见梵祝仍是迷茫的模样，他补充道：“你想想你睁眼的时候，周围都有些什么？”

“火。”他眼睫颤动，埋下头去，“和知秋……”

“知秋…知秋？”芷听喃喃了几遍，越发觉得这名字耳熟。

思索了片刻，她忽然一拍脑门儿。

两年前，一位老人曾来神庙为自己八岁的孙女祈福，她不幸遭遇了一场火灾，成了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她起卦算卜女孩的命格，虽然她这一生寿数短暂，但这一劫明明可以平安度过，可为何……

她以为是自己最近疏于修炼，神力变低，还特意去向神尊领罚。

神尊却说：“此事不怪你，我起的卦也同你一样。芷听，明日你去把死神请来。”

隔天，死神到访，她站在神尊旁侧，为他们奉茶。

“祝神突然邀约，不知所为何事？”

“昨日我为一女孩起了卦，发现她所历之事，与卦中所卜，出入甚大。”

“哦？”死神不置可否，“可否借事簿一看？”

凡人命数，皆载于个人事簿之中。

左边是命，是因果，不可挪动。右边是数，是现状，若开仙缘佛道，则有万千变化。

他翻看片刻，合上书册缓缓地说：“并无不妥。”

“怎么会！”芷听激动地反驳，“神尊与我都探过，知秋没有仙缘，只是一介凡人，命中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这位小修士，你在祝神身边修了几百年，可曾听过四个字，愿力无边。”

死神将事簿放在一旁，接着说：“我虽是死神，但我并不能掌控凡人生死。何况她命中这场劫难，并非定数，而在于她信念强弱的变数。”

“我只负责给她机会，至于她的信念能召出何样的神明来帮她，就不属我所管辖的范围了。”

芷听气不过，上前一步道：“死神既承认知秋召出了神明，那她为何还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死神垂目片刻，轻叹了一口气，“他神力太低微……”

她冷哼一声，摔门而去，知秋不过八岁孩童，尚处在心性最为纯净的年岁。

何况在生死关头，由此信念召唤出的流浪神，必定能力高强。怎会如死神一说，连救人的能力都没有。

她愤愤地想，一切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

一阵山风吹来，祝神走到门边，将芷听推开的门轻轻合上。

“死神。”他转过身，悄声说，“我算到知秋的事簿中，有流浪神的踪迹，既如此，为何还会有如此结果。”

流浪神，神明中最特别的种类。

他们生于人类的一念，信、善、欲、妄、邪、杂、贪……

他们不分善恶，有神性却无心，因其念头的庞大之处，他们中不乏有与高等神明不相上下的神力。

但强大的流浪神，往往都来自恶念……

死神抬眼相视，沉声道：“前世因，后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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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为着知秋一事，芷听还曾与祝神闹过一段时间别扭。

她认为死神的做法违背了仙家条例，屡次向神尊请令，重溯知秋的命格，却一次次无功而返。

她心中执念被同门师兄察觉，以她余念太重为由，罚她去了荒山的偏殿，抄写一万遍经书才能出山。

如今，惹出事端的流浪神主动送上门，往日怒火又再次重燃。

她抬手结印，想叫这男孩也尝尝被火焚烧的滋味，却不想刚起势，就被身后的神尊喝住了。

“芷听！”

梵祝侧目而视，浮动的日光下，立着一位衣袍纷飞的男子，他脚下的祥云刚散，正向他们迈步走来。

他黑发如缎，散在胸前缀着晃动的树影，俊朗面庞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盛满了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