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
多年后,梵祝再次想起与祝神初见时的场景,仍觉得只能用“美”来形容,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
“你叫什么名字?”
梵祝抬头望向他的脸,心中欢喜让他忘记了回答,这是自他出生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沉寂半晌,祝神忽然弯下了腰,伸出一只手摊在了小男孩面前,“来。”
梵祝如梦初醒,他垂下目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透明的指尖落到他掌心的一瞬,如蜻蜓点水,即刻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你从哪里来?”
胸中诧异未平,耳边又传来另一个问题,这次他没有忘记回答:“……火。”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轻轻翻转,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焚。
“你喜欢这个字吗?”
他拧着眉,想起火中难受的知秋,斩钉截铁道:“不,我讨厌火。”
男人闻言,将“焚”下的“火”改成了“凡”,随后他顿了片刻,又在后面添上了一个祝字。
“梵祝。”他嘴唇轻启,对男孩说,“以后,你就有名字了。”
晏乐站在旁侧,看着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神…神尊,祝可是您的名讳啊,怎可随意……”
“晏乐。”祝神转过头,“你入庙百年,只修勤不修悲,何时才能真正升仙?”
他埋下头,仍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几句,“成仙再修百年,也抵不过这一个名讳在天界的神威啊……”
梵祝收回手,直感觉掌心发热,不一会儿,这热气就灌满了全身。
祝神目光柔和地看了他半晌,旋即侧过身,攀上石梯往神庙中走去。
袍袖生起的风拂到梵祝的脸上,他当即回头,大声问:“我也是神明吗?”
祝神的右脚在空中一滞,梵祝仰头,看见悬在尽头的牌匾“祝神庙”,他继续天真地问:“那我的神庙在哪儿?”
跟在祝神身后的芷听再也忍不了,转身嘲讽道:“你这无心的流浪神!连知秋都救不了,还想什么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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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神庙离开后,梵祝回到了喧闹的白色建筑,坐在窗台看知秋时,他脑中一直想起芷听的话。
什么是心?什么是救?
思索时身体变轻,一阵微风将他卷到了陌生的街道,他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救…命!咳咳…咳……”
“老张家起火了!快救火!救火!”
忽然,一哄而散的人群开始往反方向狂奔,呼喊声、脚步声,传到梵祝耳朵里乱成一团。
但他捕捉到了两个最关键的字眼,救火。
他四下环顾,不远处的一幢房屋正冒出滚滚浓烟,他心念闪动,不过一瞬,他就站到了火中。
“救命!救…咳咳咳…命。”
他循着声音,找到了紧靠在门边的男人,他挪到他面前,替他隔绝了身后的火焰。
那男人看着他,瞪大了眼,颤着声激动地说:“神…神…是神明……”
他呆呆地站着,男人回过神来,“神明大人,快救我出去!”
见他没反应,男人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着大门方向又高声重复了几遍。
他犹疑地转过身,迎着烈火,迈步前去。
每一簇窜高的火苗在他脚落下的地方,如同撞上了冰山,刹那间就被浇灭。
他带着他一路走到无人的空地,男人这才松开他的手,径直跪在了他面前。
“谢谢神明大人发善心,我以后一定会多做善事……”
他不解地盯着他,疑惑地问:“什么是心?”
张明全合十的手掌僵在胸前,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男孩。
张明全的爷爷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卦象师,小时候他脾气倔,不信牛鬼蛇神,爷爷便作法给他开了天眼。
随着年龄的增长,天眼的法力也越来越弱,但遇到神力强大的神明或恶灵时,他仍可以辨认一二。
他仔细看了片刻,确认小男孩属于前者,只因他身上的神光十分耀眼。
他不自然地咧咧嘴,说:“神明大人…救了我,就是……”
“把你从火房子里带出来就是救吗?”
他话未说完,小男孩便打断他急迫地问。
“呃……”他顿了会儿,接着说,“不知神明大人的名字是?”
“梵祝。”他回得爽快,想赶紧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张明全在心底默念了几遍,随后他从外套的内兜里摸出了一只钢笔,他将钢笔放在掌中,再次双手合十。
梵祝好奇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型,蓦地,只觉体内迅速窜出一股能量,他的手脚似乎都在慢慢长大。
张明全睁开眼,面前的小男孩果真如他所想,是因为无人供奉,才形如幼童的流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