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我是南墙。
古往今来被六界无数天、人、妖、仙、魔、阿修罗所撞的南墙。
世间众生,都以为我是块儿没感情的破石头,没感情倒说对了,但我可一点儿都不破。
我丈高十八尺,石身光洁无瑕,若是站得远些瞧,还能碰瓷一下当今美玉——明月光。
只可惜,我内心对流言的强烈谴责没一个人能听见。
因为我只是一堵撞完就会回头的南墙,没人留心听我说的话。
于是就这样千年又千年,忽然有一天,我注意到了一个少年。
他背靠在我脚边,盘腿而坐,我瞅着他那一袭长袍,猜测他或许是某座灵山上的小道士。
啧啧,这天下,连这一心只求仙问道的术士都受情爱所扰。
我就更不知,那密卷中所说的,能把我从这石头里救出去的仙人,何时才能历完情劫来渡我。
怕只怕他早已坠入爱河,连那逍遥洒脱的仙人之身都不要了。
可这修道少年倒怪得很,从我发现他那天起又过了千年,他却只是坐着,连头也不回,更别说来撞我了。
“我此生分明,无事可撞南墙。”
正思量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仔细分辨,这声音竟来自我脚边。
我屏住呼吸,看见修道少年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想着,许是他刚睡醒,说了句没头没尾的梦话。
不过,他声线低沉有磁性,倒是颇为好听。
但也拦不住我嗤之以鼻,又小声嘟囔了几句:“理解理解,世人嘛,总爱给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不是我毒舌,而是我见过的无数生灵,别的品格不说,至少是勇气可嘉。
大不了痛一回,再从头来过。
思绪刚落,又听见一阵低低地笑声,我眼珠子警觉地四处转了转。
在此处值守千万年,我见过眼泪无数,倒第一次听见这样直率地笑声。
不过须臾,这细微的声响就消失了,我撇撇嘴,孤独太久,连这幻听也愈发严重了。
我翻了个身,这面墙下热闹得很,一阵乒乒乓乓地撞墙声中,我打着哈欠,去梦了周公。
时间摇摇晃晃地过,这天,我再次回转身,愕然瞧见那修道少年,竟仍是一动不动。
若是我修出真身,恨不得去摸摸他头上是不是已生了八尺高的草。
我实在想不通他这样执着的原因,忍不住在心里问了好几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回头。”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修道少年说话的同时,也顺势转头看了过来。
我疑惑的眉头,在漫长的尴尬中,渐渐舒展开。原来他能听见我说话。
他平静地凝视着我,剑眉星目,肤白若玉,倒生得一副好皮囊。
我清清嗓,扮出老成的模样,笑着叹:“你这一介凡人,竟活了上千年,当真是应了那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啊。”
我拐着弯儿骂他无情无义。
他却不恼,只是站起身拍拍长袍上的灰,说:“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噢?”我挑了挑眉,忽然来了兴趣,“别的不说,这人我倒是见过不少,上到……”
话说一半我刹住了车,想白白从我这里套话,可没那么容易。
于是我急忙抛了另一个话头,“我可以帮你,但你神通这样大,能不能帮我修出真身,从这石头里出来透透气儿。”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只是我不信他一个凡人,能苦苦忍受几千年的寂寞。
他一定是有什么绝门法术,让他的灵魂得以脱离肉身,独自享乐去。
可还未等到他的回答,远处一棵古树不知为何剧烈晃动了起来。
我凝神望去,一阵乱飞的沙砾后,树底下忽然出现一个血迹斑斑的小男孩。
他全身都裹满了白色绷带,散乱的黑发垂在瘦弱的肩。
我被吓得合不上嘴,目光落在他左边胸膛处露出的一大块血窟窿上,惊呼:“都这模样了不去求神拜佛,还跑来撞什么南墙!”
脚边的修道少年也望着他,半晌,他接过了我的话,说:“他自己便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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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祝出生于一片烟雾缭绕的红光中。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场火灾。
“救…救……”
他站在火光中,茫然地四下环顾,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虚弱地呼唤声。
胸腔处生出缠绕的藤蔓,将他推去了发出声响的方位。
漫天黑烟的包裹下,一个小女孩紧紧地缩在墙角,在她倒下去的瞬间,梵祝伸手接住了她小小的脑袋。
“我要救她。”
不知从何生起了一股念头,梵祝小心地环住小女孩,将她护在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