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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二这天,盛京城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安国公家嫡幼子王令德,大雪的天里除了外氅,只穿中衣,负着荆条,于百官上朝时,跪于议事的太极殿前,称其受人挑拨,闹市纵马,伤及无辜百姓,请皇帝降罪。
虎贲将军许弘山与之同跪,称其御下不严,西城戍卫玩忽职守,恳请皇帝亲降圣旨罚之,以儆效尤。
盛京府尹门口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枯瘦老妇,怀抱着一具草席裹着,已经冻硬的尸体,敲响了那绘着獬豸图腾、久未响起的登闻鼓。泪水砸在雪地上结成了冰花,泣诉奇冤,告安国公嫡幼子王令德纵马伤人,令其孤女寡婆失了顶梁柱。
朝堂上,平南侯世子吴岳上罪己诏,爆出了一道让在场诸臣皆目瞪口呆的秘闻:二十年前平南侯老妇人为守家业,隐瞒新生嫡孙女的性别,偷龙转凤,逆了乾坤。
然,吴岳数十年如一日,苦读兵书,习武操兵,从未落于同辈男子之后。她自知吴氏欺君之罪,不敢再忝居恩荫承袭的世子之位。家国有难,吴岳愿以女子之身领兵,前往西北,平乱安邦。
腊月廿二这天,盛京城中,也发生了几件小事。
柳树胡同第五户宅,北面的客房里新添了床褥,住下了一个老阿婆,一个小女娘。老阿婆有双捏了半辈子面人的巧手,在屋主人赵宝银的手下得了一份合宜的工作。
城西空山巷尾的希音坊开门迎客,坊里竟点上了形香俱雅的熏塑炭,在雅客间传为美谈。宾客趋之若鹜,希音坊一时赚足了风头。
希音坊用炭的事先传遍了同行,再传进了同行中首屈一指的教坊司。教坊司被夺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奉銮就往上找管辖主事的礼部大员。主事查了那炭的出处,又层层上报,一直到了礼部侍郎赵恕己的一层。
读了底下人上报的文书,赵大人摔了书,砸了杯,转头钻进了夫人刘氏的荣喜堂。
种种大事小情,对盛京城内百姓的影响,就如天上飘下的纷飞落雪,有一些,沉沉地压在了房檐屋顶,坠上心间;有些轻轻从枝头窗沿划过,一夜,便消融霁散。
腊月廿五,大雪终于停下。赵宝银和小芜抱月,并秋姨穗穗在屋里烤火。火盆里埋了栗子红薯,间或炸开几声脆响,在屋内弥漫起一股暖和的甜香。
为了给希音坊稳定地供炭,小小的屋头里,已经形成了一条“流水线”:抱月负责采购柴火、烧制浆糊,赵宝银负责烧炭,小芜负责买香磨香,秋姨负责将炭粉米浆香料混合一起,在模具中塑形。
如此,一日量产三篓的炭,时间还大大地富裕。合算下来,能有二钱银的净利。分给秋姨五百文,比她从前做面人生意,多了好些赚头。
穗穗才五岁,就跟在三个大姐姐身后学烧炭、煮浆糊、选香磨香的手艺。赵宝银将来要开食坊,这笔塑炭的生意早晚要往外转手,她当个顺水人情给秋姨,既帮王令德解决了麻烦,也给了祖孙俩一条生路。
伤了摊贩的货物,照价或是十倍二十倍地赔,总归能用银子解决。可秋姨一家子只有不幸身故的老伴会给面人上色,折了人,便是伤了生计的根本。
捏好的面人若不上色,便成不了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穗穗还小,尚未受到传教,这门手艺算是断了。如今遇到赵宝银,愿意教她制炭的工艺,往后便是赚钱活命的倚仗。秋姨是个心明知恩的,让穗穗给赵宝银磕了三个响头,算是个不伦不类的拜师礼。
如今有人帮忙,赵宝银也好得空,钻研起些吃食生意来。天寒地冻,大多新鲜的吃食不好存储运送,倒正是坛子菜的季节。宝银到集市上买了雪里蕻、豇豆、刀豆、冬笋、红椒、姜,又吭哧吭哧扛了两大个腌酸菜的坛子回来,准备做些腌菜,平日自家人吃着下饭,再试试去谈生意,供应给四处的粥铺。
坛子里将洗净沥干水分的菜码整齐放入,再依次加盐、黄糖、白酒、小米辣、花椒、蒜,最后不可或缺的引子,是提前制好的泡椒水。最后清水封缸,每七天便能得一缸。
小心翼翼地注上最后一点清水,赵宝银懈了力气,拖过小板凳来,坐到炭盆边烤火暖手。小芜在一旁见了她手上剥笋剥出的斑斑红痕,不由得心疼:
“小姐这手最漂亮,从前手炉都不敢烧热了,就怕烫着您留个淡痕,眼下却是什么也做了。”
“我就不是小姐命,”赵宝银早就看开此事,“况且当个小姐拘着,也未必有我自食其力来得快活。不需仰谁仗谁,我心中踏实。”
流水线做工有条不紊,冬日夜早,每逢天色已完全昏暗的傍晚,就轮到秋姨将混好的黏炭往模具里按压,倒膜,最后收拢到通风处,一夜北风,就能完全干透。
她做了多年走街串巷的小生意,年岁虽高,手脚却比年轻小娘更麻利。她一边手头忙个不停,一边同赵宝银闲话:
“东家的食坊开起来后,若要彻底转手这生意,倒有个好去处。”
她如今称呼宝银“东家”:“打城东再出去五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