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国·姜烟（七）

阿陆身上中的箭带有剧毒，虽然他身子底扎实，但好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阿丽吞公主来探望他时，他躺在床榻上，面容青惨，唇无血色，只有一对小眼睛满是闪闪动容。

公主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给他喝，不知怎地，他竟拘谨起来，小心翼翼地咬住调羹，将药水吞下去，眸子忙往下边找着眼眶挨住。

姜烟在旁边看到他此等作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末了，他擦了擦嘴，瞪大了眼睛瞧阿丽吞，嘴角微动：“公主……我……”

“有些话我再不说……”

“往后也许……就没机会说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哀愁，仿若一腔孤情笃意不见月轮昭明。

他正欲吐露真心，阿丽吞便上手捂住了他的嘴，惊得他的小眼睛张大了三分。

“别说了阿陆大人。”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乌黑浓睫轻动，阿丽吞的回应一如她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

天宁节过后，阿丽吞仍回到琼英馆暂住，许是要在邺京再待上半旬，领略四周风光，才能谈到启程回国的事宜。只是近来那使臣努木沙克，行迹颇为诡异，总是在半道上截了婢女的胡，拿着食盒，自个摸进阿丽吞的房中。

姜烟一直留心盯他，是夜，见他又提着食盒溜进公主房中，便飞身踩上屋顶，揭起瓦片来瞧其中究竟有何内情发生。

“阿丽吞，”

“这几日我送来的食物，你是吃了，还是没吃？”努木沙克虽身材矮小，声道却深沉有力，面上浮露着一对刻薄的目光。

阿丽吞并不言语，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在伸手去放帘子前，打了个哈欠。

“我倦了。”

“努木沙克，你先回去吧。”

努木沙克不愿善罢甘休，三两步便上前去，死死攥住她的手腕，神色凶狠。

“阿丽吞！”

“我警告你！”

“你可别坏了王上的大计！”

阿丽吞被他抓得吃痛，眼神中满是惊起警惕与抗拒。

两人僵持了一阵，努木沙克撒开手，说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按时吃饭，慢慢中毒，到时候才能毒发身亡，等你一死，乌孙与许国两路大军便可开拔，这淳于国便如囊中之物，探手可得。”

“你可不要让乌孙大王失望呀……”他最后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努木沙克走了许久，阿丽吞仍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出神，兀自流下一行清泪，又轻轻拂去。而后她便起身，定坐于桌旁，预备要吃努木沙克带来的饭菜。

姜烟见状，便翻身下来破门而入，阿丽吞转头看见她，面上早已花容错愕。

“阿离大人......”阿丽吞脱口喊了一句。

姜烟上前去，径直打落了她手中的筷子，随后对她说：“公主不必吃这些。”

眼波流转之间，阿丽吞当下便明白，负责护卫她的姜烟，已将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十之八九。

阿丽吞浅浅叹了一口气，竟然起身要去拾起落在地上的筷子。

“可我不得不吃......”她手上摸到了一支。

乌孙王廷早就预备牺牲她，换取和许国联合进攻淳于国的正当由头。若不是一国公主在此暴毙或惨死，凭何以煽动万姓，凭何以名正言顺利地用仇恨鼓动人心呢？她在王廷，向来只存在于阴暗旮旯中，卑弱如虫蚁，以为不出气不作声，不被日光照见，就能与阿娘安度此生，怎料有朝一日，她终于被人想起，与光束一同追来的，却是一场偶然的挑选，和蓄谋已久的血祭。

如果她不死......她的阿娘就要死......

“我有法子让你不用牺牲，也可以保全你阿娘，但是你要听我的。”姜烟定定地看向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阿丽吞抬头望着她，于她闪烁的黑瞳中，寻到了一丝确切的光亮。

姜烟回王府中找萧山王商量对策的时候，又见到了太平坊的李行首。自从萧山王有意与姜烟疏远，他便时常召来这位名满京城的歌伎，她来了之后，径直行入萧山王房中，紧闭上房门，随后里头便传出一阵阵歌声，绮错婉转之余，间杂着几句软媚调笑，暧昧可辨。

那李行首生得不算国色天香，身段也平平，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气度松弛自若，声如山间泠泉叮咛，清雅可人，有时莞尔一笑，反倒有几分鸟儿般的娇灵。听说她在太平坊，是很受卫队中的将士们青睐的，就连骠骑大将军杨褒，也曾是她的座上宾。

上元节后，面对萧山王的冷淡，姜烟原想就此放下，好让一切恢复如常，可真心一经暴露，无论她素日如何压抑掩藏，终究野蛮生长。他不来寻她，也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便跑去屋顶揭了瓦片，偷偷地窥看他。

他向来警惕，怕也是早就察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