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国·姜烟(三)
淳于国的老皇帝驾崩后,二皇子德康王顺利即位,次年改元为兆定。
时人皆以为皇帝会传位于最疼爱的德明王,可圣诏宣明,确由德康王继承大统。更为令人唏嘘的是,德明王在知晓圣意的当日,悍然在昭明殿逼宫,串通羽林郎将挟持先帝,意欲篡改诏书,德康王同被挟制,排除万难,密令骠骑大将军进宫救驾。
双方短兵相接,先帝年迈体弱,又被逆党刺伤,很快便奄奄一息。好在大将军骁勇,将德康王营救,射杀德明王于殿外。德康王当机立断,处死了一同进宫的德明王妃,更是以太子之名下令将逆党满门抄斩,格杀勿论。
邺京百姓不免咋舌,那德明王生来便得圣上溺爱,没想到惯得他如此骄纵凶残,胆敢谋逆篡位,犯上作乱,罔顾天纲伦常,狠毒到弑父杀兄,最后落得满门被灭的下场,也实属活该。
茶楼中,姜烟听到旁人作此议论,早就咬住了颊,直至口齿中一股血腥弥开,才有三分清醒压住了她满腔的恨意。
那德康王竟能将事实歪曲至此,杀人还要诛心。
那日她被救后醒来,萧山王将实情和盘托出,他说圣上执意要传位于德明王,那诏书上写的也是她父王的名字。圣上同时召见二皇子德康王,就是想要在即将撒手人寰之际,与他们二位彻谈,好放心托付江山。
他叮嘱二人,须念手足之情,同舟共济。二皇子老成持重,待五皇子登基后,务要尽心辅佐。五皇子虽聪颖,但知理政事甚少,且缺乏决断,往后大事,务要垂纳二哥谏言。
谁料那德康王,一早便与骠骑大将军密谋,替换羽林左右军,埋伏于禁中。他见圣上根本无意传位于他,便一声令下,使伏军径直杀入昭明殿内,那护驾的羽林郎将才发觉左右军皆被替换,已然不会听从自己号令。
德康王要圣上修改诏书,立他为东宫以承帝祚,圣上不从,痛骂其为乱臣贼子,德康王便要弑父杀弟。德明王苦劝其父,修诏传位于二哥,好留全天年,亦哀求其兄,不要伤害父皇,杀他一个便足以令其登上帝位。
可圣上仍不听从,誓不改诏。德康王心灰意冷,最后将二人毒死于殿中。
往后之事便一如姜烟在王府中所见。
“我劝过陛下。”
“可他执意册立你父王......”
“德康王褊急狭隘,又野心勃勃......”
那天萧山王坐在窗台前,隔着一盆苍绿的五针松,背对着姜烟,他的手搭在一旁,手指骨节,苍白分明。他说的时候,从轻就慢,语调中也听不出额外的波澜。
姜烟只觉得那株松云,绿得阴惨,直渗出森森的寒气,噬骨啮心。
“阿陆,唤小二添一壶冷茶来。”萧山王坐在她对面,察觉出了她的异样。
这清脆的一声支使,倒叫姜烟回过心神。
“王叔,我何时能见到阿弟?”姜烟一心记挂着姜汕,桌上的茶水动也未动。
“一会儿便带你去见他。”
“先喝盏茶罢。”
萧山王捏起茶盏放到嘴边,抬起眸子仍旧看她。
阿陆在一旁已经帮她换了一盏冷茶,姜烟拿起来喝,嘴里凉丝丝的一股甘涩,将早先的血腥味道一冲而散。
秦淞见她双手捧着茶盏,举到面前,一口一口将茶水饮尽,仿若林中鹿雏,于绿洲旁俯身啜饮。
她的脸堪堪与盏口一般大小,更是因为连日悲缅,清瘦得眼窝深陷。
她,也才尚且十岁年纪,可心性之通透坚韧倒叫秦淞无法将她与小孩联系起来。直至此刻看她端着盏喝茶,才惊觉,相比自己,她是如此地年幼。
在府中,他跟她说可以帮她报仇,她却悄然发问:"王叔,为什么要帮我报仇?"
“不全是为了帮你报仇。”
“一来,是先帝本就有所托付于我,他当初写下了两份相同的诏书,另一份便在我这里。”
“二来,现今淳于国,北有乌孙胡人,连年侵扰,东有许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如履薄冰。”
“德康王贪恋权力、刚愎自用,就算是他继位,恐怕偌大家国,离破亡那日,也不甚远矣。”
“故我为你复仇,只为保全家国,只为家国中的寻常人,有朝一日,不用如蝼蚁般在夹缝中卑微求存。”
除了先太子,秦淞还从未向他人袒露心迹如斯,现下对着一个孩子,他反倒觉得开诚布公也轻易起来。
她黑白分明的双眼望着他,那里面不是喜悦,亦不是悲伤,只是好似湍急河流中的一片孤舟,抓住了她的船桨。
她爬下了床塌,跪于秦淞足前,嘴中只说:“往后姜烟该如何做,但凭王叔吩咐。”
萧山王说,为了避免德康王起疑,他先前用了另外两个孩子的尸身顶替了他们姐弟,现下他们二人是已死之人。王府人多眼杂,姜汕绝不能住在王府,因此他们姐弟二人必须分开。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