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国·姜烟(三)
邺京行走,也不能被人认出来,往后出行皆须易容。
所以自姜烟醒来,她便不曾见过幼弟,萧山王说已经把姜汕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今日便是带她去见阿弟的。
他们从茶楼出来,回到马车上,一路从旧枣门街往南,过了两三个坊后向西行,便到了常乐坊,坊中香火最繁盛之处,正是大相国寺。
大雄宝殿中金碧辉煌、青烟缭绕,众僧俱列,正唱诵偈赞。
那僧人手中不时敲响照面铛子,嘴中念念有词,所诵偈语大概是:心如工画师,能画诸间世。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
原是《地藏王菩萨本愿心经》。
列僧的最后面,有只青茬茬的小脑袋,在偈诵告一段落后,听到对口引磬响了一声,便跟着前头的大脑袋,低低得埋下去。
等他再站起来时,姜烟便瞧出,那正是姜汕。
唱诵罢了,便有沙弥来领姜烟去到一处厢房,叫她在此等候片刻。
不一会儿,厢房的门被推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合上,半人高的小和尚迈着细碎的步子,急匆匆地赶到姜烟面前,双手合十作了个礼。
“施主,海涛方丈说,是你找我。”
“你有什么事吗?”
那小和尚看着面前的易容过后的姜烟,觉得很熟悉,却又认不出来。
姜烟慢慢撕下面皮,刚撕到一半,姜汕便认出来了,哭喊了一声:“阿姐!”
他扑到姜烟怀中,呜呜得哭了好一阵。
姜烟拂去脸上早已汹涌流下的泪滴,抱着姜汕,轻轻地捋他的背。
“好阿弟……姐姐来迟了……”姜烟低喃着,满是心疼和内疚。
“阿姐,我好想你啊……呜呜……”姜汕埋头哭了一顿之后,终于抬起头来看姜烟。
他的嘴巴鼻子都哭得通红,眼睛被泪水挤得浑是睁不开,成了两道委屈的缝,像八字一样弯向两边。
姜烟拿手帕出来帮他擦泪,心酸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他说那日从暗阁中出来,阿陆便将他送到这里。因为王叔说他不可以和阿姐在一块,不然他们两个都会有危险。
那海涛方丈是王叔的朋友,姜汕一来便拜了他为依止师,往后亦受他教养,师父给姜汕另取了别名,从今以后,他便叫作文方。
“阿姐,王叔还说......阿爹和阿娘都被人害了......都死了......”说到这里,姜汕的眼睛又被泪水糊起来。
“害他们的人,就是二皇伯,对么?”他用袖子揩去泪水鼻涕,张开眼来问。
姜烟望着他稚嫩的脸庞,小小的眸子里满是仓惶与悲抑,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再把他揽到怀里,静静地抱着他淌泪。
他们离开大相国寺的时候,姜烟回头望去,看到小小的姜汕正从殿前的台阶上拾级而下,向着她的方向追赶了几步,直到他的师父在后面喊他停下。
那大雄宝殿巍峨,虽衬得姜汕矮小,但他站定之后经久地凝望,便一如他身后的宏殿,有岿然不动的风姿。
从这一幕开始,姜烟在之后所感受到的时光岁月,一如流沙飞逝,迅疾不可追至。
萧山王的随从叫秦陆,府中一应喊他阿陆,或者阿陆大人,约莫二十多岁,相貌周正,身怀绝技,武艺超群。
因此,由阿陆来传授姜烟武功,便是自然而然的。
萧山王给他布置了这个任务之后,他便颇为郑重,思虑几夜,认为自己确实有几样过人的本领,可以教授给姜烟。
“轻功、暗器、易容都挺适合你的。”他手指掐着下巴,打量姜烟瘦弱的小身板,振振有词。
姜烟心想好家伙,这套功夫组合,应该是叫她打也不必打,赶紧逃跑保命用的。
“这些功夫确实便于女子防身的,阿陆为我周全思量,我很感激。”
“可是遇情急险恶,光会这些恐怕远远不够。”
“姜烟不怕吃苦,还请阿陆丢掉顾虑,不吝教我一些真本领,姜烟绝不会有半分懈怠。”
秦陆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小不点,虽是身形单薄,目光却坚毅灼灼,害他心中好一顿过意不去。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是我小瞧姑娘了。”
“姑娘要学的我一应教给你,绝不含糊。”
王府的后苑空旷,四周栽满了文竹,青绿如云,葳蕤生光,苑中斜旁,是一棵三丈高的苦楝树,其上扎了一只秋千。姜烟在此,五年如一日地跟随秦陆习武,此处光阴角落,于她而言,最为熟稔。
为了让姜烟练好轻功,阿路在苑子里布了梅花桩子和踏索,头一年的时间里,姜烟不是被桩子磕碰得鼻青脸肿,就是从踏索上掉下来,摔得筋骨错位。到第二年,她才能颇为自如地在桩子上按照身法挪移。
“阿离,下来吃饭啦!”阿陆在下面喊她。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