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
“千两银子......就这么死了。”
也不知道是可惜还是遗憾。
路长惟缩了缩脖子,心道这算什么,你眼前的人可值黄金万两呢。
她又将自己如何得到的芸娘住所、如何来到此地以及藏在柜中前后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瘦猴”捕快没挑出她话中毛病,只好道:“那你可自行离开,若是后续有些消息,天地堂会再派人通知你——”
猛地一声狂喝:“她不能走。”
路长惟一悚,闪身躲过迎面冲来的翻滚气浪,气浪炽热宛如蒸腾长龙直捣屋内,所过之处木片飞炸有如雷星四溅。
路长惟反手捉住空中一指长木屑,冷冷一甩,杀意蜿蜒成蛇亦如血蟒大口,一点银星朝着来人冲去。
“矮冬瓜”一把扯下床上半新不旧的布帘,兜头一卷,木片锋利如刀、势不可挡,“嘶啦”扯破布帛,堪堪擦过他的右脸颊,“噔”地长鸣、深深插入土墙中。
几缕飞灰从梁间震落。
一道血丝缓缓从矮个子捕快的侧脸渗出。
路长惟心下大叫不好,刚要反身逃跑,眼前一落金光帷幕——那矮个捕快直接施了束缚咒、将她困在结界里了。
路长惟:可恶我怎么就是管不住我这手呢?!
她转了转眼睛,露出一个讪笑:“捕快大人,您这又是做什么?您方才突然对我出手,总不能还不允许我还手吧?”
“矮冬瓜”不发一言,将身前已经破烂不堪的布帘扔到一旁,往左两步,让出身后的东西。
“瘦猴”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转向路长惟:“杀人现场!人赃并获!快快束手就擒!你可以不说话,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路长惟:“您这话方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瘦猴”指着床上的尸体:“这回你可不能再说他是自尽了吧——谁能从背后捅穿自己?!还是三刀!”
木床里侧,原本路长惟以为是一团棉被的地方,现在露出了被包在被子里的人。
是个年轻男子,双目痛苦地圆睁,脸色森青,双手下垂,自胸前到腹部,自上而下整齐分布着三道刀痕。
路长惟眼尖,一眼看出这伤口定然是被人从后往前用长刀一次刺穿,且三刀之间的间隔如此均匀、刀口新鲜程度相差无几,必然有人用极快、极稳的出手,使死者瞬间毙命。
“矮冬瓜”冷冷道:“常姑娘竟有好功夫在身上。方才我试你身手,反应敏捷、用器狠辣,必然是惯使杀人家伙......若允你手中持刀,想来于瞬息内连续三刀将人捅穿也不在话下。”
路长惟拱手:“过奖,过奖。”
“矮冬瓜”冷哼一声:“我没有在夸你,别跟我打机锋。常迢迢,你无端出现凶案现场,又身份来历不明,满口胡言,我身为天地堂捕快,自有合乎情理事由怀疑你正是此案凶手——常姑娘,跟我们回天地堂走一趟吧!”
路长惟连忙摆手:“不去、不去!我平生安分守己,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会杀人?天地堂那地方惯是活人进、死人出的,听说方圆百里都能听见牢里头被施加酷刑犯人的惨叫呢!我到了那地方,哪里还有命回?我不去!”
“瘦猴”急了:“去不去由不得你!”竟是要直接拷人。
怎么办?是杀了这两人灭口跑路,还是想法子虚与委蛇?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再动干戈。虽然天地堂已然因为血云谷一案悬赏她人头,但在路长惟自己看来,天地堂也不过是依规办事。她确然杀了血云谷满门,要被通缉、捉拿和惩办也是理所应当。
她想得挺清楚,弑师灭宗只为自保、实乃事出有因,这是她自己的立场;可从天地堂或其他外人的角度里来看,她路长惟个人的立场并不重要,只要一句“弑师灭宗”、“滥杀无辜”,就足以给她扣上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罪帽。她有她的情由,天地堂也有天地堂的道理,她为自保杀人屠宗,天地堂也要为维持江湖道义、恩仇报应而杀她。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路长惟觉得,只有天底下头号傻瓜才会奢望别人理解自己的立场苦衷。她可以无视血流成河,可以对旁人痛苦冷眼观之,但万万不会指望当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时却祈求别人觉得痛。
所以,她也从未想过冲进天地堂大闹一场、毁了自个的通缉档案。权衡利弊,这样只会两败俱伤。再者,她同天地堂上上下下并无私怨——她可还指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当真不走运、被天地堂捕快捉了以后,对方还能手下留情、给她痛快一刀呢。
思绪转了千百遭,眼前的问题却还未解决。
路长惟看着面前满身戒备的高矮两捕快,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