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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叶峰浮云殿内,一个中年男子背手而立。
这人身材高大,容颜清瘦,鬓角的发丝略染白霜,眉宇间凝着一缕挥之不去的愁思,一双眼眸炯炯有神,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挂在墙壁正中的画像。
画中有一棵枫树,枝繁叶茂,红叶似火,一抹亮白在其间,显得极为惹眼。
女子斜椅在枝头,素衣翩跹,乌发如墨,纤纤细指露出衣袖,用手中折扇遮住整张脸,似是在休憩。
树下摆了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副棋盘,黑子略胜一筹。棋盘旁是一壶茶,茶气袅袅,丝丝回旋。人站在画前,仿佛能闻到茶香。
祝余知道,画中人是丹阳师祖。
当年师父作画时,他曾建议她勾勒出师祖的面容,师父沉思了许久,并未采纳他的意见。
时隔多年,许是忘了。那时他想。
如今师父也已离去,他独自瞻仰着这幅画像,有些惆怅。从今往后,剑宗再无人知晓丹阳师祖的样貌了。
不过无妨,诸法空相,不必纠结皮囊。师祖除魔卫道的精神永驻世间,剑脉不息,道根永存。身为掌门,他要做的,是将这份精神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
祝余深夜来到这座孤峰,是因为刚才静坐时,一只“枫鸟”突然闯入他的灵海,落在了其中一棵道树的枝头。
剑宗的规矩,见“枫鸟”如见红叶元君。他以为师父有事找他,急忙御剑前来醉叶峰,到达浮云殿门前,才记起她早已远离凡尘。
这就有些蹊跷。最近三百年,只有师父才驱使得了“枫鸟”,而且,剑宗上下有能力冲破他设置的结界,堂而皇之进入他灵海的,还会有谁?
难道有人悄无声息地突破了无障境?
他心中又惊又喜。
剑宗神威后继有人,宗门强者倍出,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一派之主,向来能者居之。他早就想过,将来如果有人境界超过了他并对掌门之位提出异议,他愿意立刻让贤。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果真有人突破了无障境。
他满怀期待,闭目凝神,灵识扫过醉叶峰方圆三千里,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看来此人隐匿了气息。
关好殿门,回云霄峰的路上,他还在思索,这人究竟是谁。
“枫鸟”只服从剑宗弟子的号令,而同辈师弟师妹中,除他之外,属蒙木修为最为精进,可她行事严谨,绝不会私自闯入他人灵海。这种带有恶趣味的行为,多半出自梅见之手,然而梅师妹总把心思花在玩闹上,境界已经停滞多年。
后代弟子的可能性极小,如果非得考虑进去,那最有可能的是秦筝,可她正在闭长关,刚才他还特意让灵识在洞口停留了片刻,洞内并无异常。
剑宗弟子数千,绝大部分人的底细他都清楚。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有朝一日这位同门自己现身。
云霄剑行过灵都峰,十几个弟子聚在雪地里,年纪都不大,却没有一个在玩耍,而是排成一行专心练习术法。
他轻叹一口气。
即便是上等根器,最后实现破天升仙的,也不过万分之一。根器不佳之人,要想修得上乘功法,就得狠下一番功夫,希望他们个个信心坚定,持之以恒。
数百年来,他见过不少弟子因为种种原因中途放弃,更有甚者,在修为停滞不前时选择剑走偏锋,试图借助妖邪之力冲破关卡,结果走火入魔,被关进了诏狱。
想到诏狱,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早上听朱槿说,摇光峰的弟子寻到一个上等根器,可惜那女子灵海中盘旋着一股浊气,得送去神望峰。刚才他的灵识确实碰见了一个红衣女子,那人不知为何被一根藤条吊着,样子一言难尽。
剑宗已经多年没有寻到上等根器,他打算等那女子上了山,亲自前去查探一番。
夜已很深,红叶结束静坐,睁开双眼。
和往常一样,小藤妖结成了一张藤网,熊孩子把它当作床,睡得像死猪一样。
她走到藤床边,想起熊孩子趾高气昂教训她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想趁她熟睡拍她几巴掌,伸出手,犹豫了片刻,又缩回去。
饶是下定了决心不再有所顾忌,但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只是不想脏了手而已。”她咬牙切齿,然后走向洞外。
黄立春见红叶元君出来,站起身来:“元君可有什么叮嘱?”
好不容易才哄得傻徒弟松了口,为防止她变卦,天亮后他就要孤身前往般若林。红叶元君和三相尊者是旧识,传闻尊者尚未遁入空门前,曾有意与元君结为道侣。眼下元君功力尽失,二人无法隔空传声,也许有话需要他帮忙传递。
“伸手。”
黄立春伸出手掌,见红叶元君划破手指,用鲜血在自己掌心画了一个圈,不明就里。
红叶将老者满脸的困惑尽收眼底,却也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