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亲台
京师南城。
招亲擂台上的第三柄剑出鞘时,凌风雪的眼神回到了身旁少年这里。
“广盈军那里,你们失策了,列位王臣那里,你们失算了,人群百姓这里,有我,你出不了手。”凌风雪笃定说道:“你现在的最后一块筹码,就是这擂台上‘招亲’的第三柄剑,我说得对吗?北渝军府司司礼,袁槐叶袁大人?”
凌风雪分条缕析地讲完了最后一句,丝毫没去注意身旁斯文少年那本身已难看得紧的表情又黯下一截来。这个少年人没有想到,他受幽王提携来大褚打得第一场暗战竟会被凌风雪猜到如此程度,他更没想到,凌风雪这个和自己一样在朝堂不见得光的间者,竟在猜出了他的部署之外,连他的身份,也调查得一清二楚。
袁槐叶不知何时搭在了自己佩剑上的手此刻已紧紧握住了剑柄。
他没料到自己的计划在今日竟会无从施行,既没开场也没收尾。他握剑的手抖得厉害,就像他此刻被凌风雪一通狂风暴雨的话浇得不住颤抖的内心一样。
可他还在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的样子。
幽王告诉他,心里做不到处变不惊,至少脸面上要做到。
他在竭力维持的冷静里,力竭地思考了他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他握剑的五指一根一根舒张开来,又很快地一根连一根紧紧缠在了剑柄上。
今日的乱必须要起,袁槐叶明白。去岁世子新封,那场野心勃勃的本有胜算的,属于世子封幽王的立足之仗却败在了那个莫名杀出来的大褚少年将军身上。幽王吃了败仗,朝里有人参他空耗国帑,更有人借机翦除了他身边大部分势力。他不甘,谋局欲生南凉大褚之乱,借机取渔翁之利,这一局的起点就是萧澜月。他身边无人可用,与他博弈的另一方只留给他了像自己这样在朝局里毫不起眼的新角色。
袁槐叶想着咬紧了嘴唇,他知道,在自己的布置下,比武招亲是要乱象丛生的,可这乱象之中有一点必定不变,那就是萧澜月一定要死,而且一定要死在褚人手里。
第三柄剑的主人,不是他们北渝的间者。
这个人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剑客。可凌风雪竟仔细到连这个人的身份都探了出来。
“萧澜月一定要死”这七个字咒法般在袁槐叶脑中萦绕,他知道自己该出剑了。
他运功在手,传力于剑。他已准备孤注一掷。
可下一刻,他剑上的运力全然消散了。
袁槐叶惊诧无比地瞪大了的眼睛死盯着轻轻搭在自己剑上的那只骨肉停匀的手。踏入褚皇都之前,他袁槐叶从没有想过这世间竟真有人能不动声色令自己所有的部署瓦解冰消,还能在掌风轻运一起一落间,打压尽自己竭力蓄满的内力。
“刚刚我所说,那位小将军所做的重要的事,是追根溯源,找去了现下这台上第三柄剑的源头,”凌风雪收回了手,微笑着幽幽道,“寻常茶室,或者说,九幽堂。”
砉然一声剑响紧随人群呼和声响彻擂台上下。擂台之上,第四柄剑锐不可当,断了第三柄剑的剑身。
第四柄剑,静水司武翼郎邓未的剑。
台下,袁槐叶的灰暗脸色对撞在比武间闪烁的晶亮剑光上。
九幽堂。这三个字让袁槐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把灰败的脸艰难地挪向凌风雪,残存着最后一丝定力直视起他。这个清冷自矜公子模样的人让袁槐叶不知所措,让他惊叹,让他惧怕。凌风雪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不过只是在江湖上,他没有想到褚凉之间的朝局也有凌风雪的份。他早也想过有机会能试试凌风雪那江湖间讳莫如深的清霜剑有几分本事,却没想到他遇上清霜剑时会连还手的机会,甚至是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袁槐叶在自己的用间之计沦为泡影的颓败里愕然看清了另一个事实,凌风雪,凌引,这个活了两世每一世都江湖留名的人,于自己来说根本谈不到比试和较量,自己的所有跃跃欲试,所有奋力一搏,都会在这个人随手释出的计谋与招式,城府与功法里,都会在他那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漂亮笑容里,被轻轻拿起,碾碎,最终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你现下这样不动声色是对的,反抗即使能引起骚乱,你最后也只会被定性为暴民,而你的反抗与南凉,与大褚,与北渝,都没有关系。”凌风雪看袁槐叶,他道:“静水司联合禁军广盈军,今日拿尽大褚京师之内的北渝军府司间者,这些间者的头目,你,袁槐叶袁大人,我会请王令把你送回你们幽王那里,麻烦你回去以后告诉幽王,今日事了,可他一人野心令两方生灵涂炭,北境那笔帐,大褚还没和他算完。”
萧澜月的画也还没画完。她在刀剑相撞声里作画,画一只燕子,一筒卦签,一个梦。
多年前,南凉城下一场招亲,萧澜月那时即兴起笔,画春风杨柳,现在更随性到肆意,画着飞燕、占卜这些不相干不搭调的场景。
她身旁的侍女叫李蔷,李蔷看着她作画,发觉她的画不一样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