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亲台
原定,她会复刻一幅多年前她替樊城郡主招亲时所作的画。她不解,萧澜月为什么把画改了?
她当然不知道萧澜月为什么改画。
就如她不知道萧澜月为什么比武招亲。在她看来,今日擂台比不比武,这招亲最终的人选,都已经定下了。
南凉王室要萧澜月替樊城郡主来大褚,她不得不来;南凉王室要萧澜月嫁的人,她不得不嫁。
“你心里有一个人,可你离他而去。然后这个人消失了很久,现在你却又见到了他,在这你和他的异国他乡里。这个人或许…或许会在下一刻就追着你而来,追上来出其不意,嗖地一下飞身上台,然后像上一次那样蓦然打破招亲擂台的平衡,出剑在所有人眼前,惊才绝艳。他会赢过所有的对手,最后拿着剑来到你面前,娶你。”萧澜月忽然对侍女笑了笑,她开口说着,笔下没有停。
“可你……不能嫁给他。”萧澜月又道。
李蔷云里雾里,不解萧澜月所言,附和着笑了笑又觉不妥,索性低下头去。
“上一次,他比完剑就走了。我骂他不守规矩,没有担当。可其实那一次比武虽未成我与他的婚好,却也撮合我们结识、相知。”萧澜月道:“后来,我们一同论剑道的奥义,一同说江湖的传奇,一同行遍山河,四处游历。若非南凉王室下诏,指明要我代替你家郡主走这一遭。我应该已和他在北渝对着那梁上燕,定了我们的一世之约。”
李蔷对萧澜月的不知所云不感兴趣,她一直低着头,这时抬头是因为她听到了萧澜月话中‘你家郡主’这四个字。她听到这四个字,冷冷对萧澜月吐回四个字,郡主慎言。
“对,我是郡主,我忘了我才是郡主,”萧澜月的声音淡了下来,和她笔墨的颜色一样。笔洗里一抹墨色晕水成纱,墨色的纱,缱绻了片刻便再无踪迹,她淡漠地望了望笔洗里逝去的色彩,声音也跟着苍凉了,“一个人,她在一场比武招亲上,画着画,等另一个人来。可她太蠢,她忘了这一次他来了,比了,赢了,也是徒劳,所以她现在变了,她希望他专心地去天南海北好好比他的剑,哪怕是去别人的招亲擂台上成了姻缘,也别来搅扰她今日的这场招亲……”
萧澜月笔下的梁上燕画完了,那筒签卦下方也多宕开了一笔,出现了一只落地的签筹。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签筹上这话是谶言,当时萧澜月和莫之微在北渝摇出这只签时刚刚才对着梁上燕许下愿,萧澜月还笑话说谁会把诗与经可在卜卦的签筹上面。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萧澜月面前的网太大,金丝玉线网住她,她不想安于华贵葬于皇权,她逃不掉。她逃不掉南凉拿她一家做逼迫,要她来大褚,和那个神,或者说魔一般的人完婚。那个人还没有上台,但萧澜月知道,他会在最后大轴压场,一剑定乾坤。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既然分离已定,莫之微,便别来看她最后一回了。萧澜月这样想着,执笔的手却还是在不由自己地改画,不由自己地在墨色天地里再梦一回他们的曾经。
开场一剑,萧澜月一笔,绘尽南凉一城春风。
而后再一柄剑上台,萧澜月画燕,画当日相携北渝,共谱誓言——君与我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招亲台上的剑光里终于加入了刀影,第一个刀客劈风踏雪而来,萧澜月画里的签筹落了地。
画影笔墨里,一签谶语夺人所愿,无声无息……
台上短兵相接的锐利声响止歇了,萧澜月也画完了她的最后一笔。
她的梦,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