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事
澹台将军得上眷顾,再享荣升之喜。”小黄门跟着李越学说话办事,再害怕也没辙,该说的话他还得记着说。他在向澹台傲道喜时把腰弯得很低,甚至低过了平素问皇帝的安。
“上承天恩,下食民禄,下官自当鞠躬尽瘁。”澹台傲的回应声里,小黄门弓着腰,小心地一抬眼皮,瞳仁里正映出一个粲然笑意。他牙关打了个颤,伸手朝澹台傲比了个“请”,嘴上的“恭送澹台将军”的话没跟上。
澹台傲一愣,在小黄门的言谈举止间觉出味儿来,明白了大概自己现在是被人当成了这殿院之间的不速之客,他朝小黄门笑了笑,躬身行礼,跨出了文德殿外的花园。
可澹台傲其实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在前省里静静等待了快一个时辰,才等来了终于在文德殿说完了正事的凌风雪。他们并行着朝外走,身旁时而是梨香融融,庭前飞花,时而有冬青叶上,白霜正消,时而是宫娥黄门,亦步亦趋,时而有衣紫服绯,相行结伴。
出宫路上,凌风雪在远远见到绯袍紫袍相向而来时总会行慢一步,有意无意往澹台傲身后靠。澹台傲明知凌风雪这样做是为躲人视线,以防有人可能认出他来,可他却还是要拿凌风雪开玩笑,他问他:“凌哥儿你多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怕见生人啊?”
“小孩子怕生人,我怕半生不熟的人。”隔着一排低矮的冬青树相向行过后,凌风雪从澹台傲身后钻了出来,抱臂打量起他。“况且我若是小孩子,那你就得是比我更小的孩子,”凌风雪勾唇一笑,眉目间要找便宜占的狡黠不加掩饰地浮现出来,他对澹台傲道:“叫哥哥。”
“啊?”
“怎么?你年纪比我小,叫我声哥不过分吧?”凌风雪狭长的眼尾含着笑时更好看,这眼睛勾着澹台傲目不转睛,让澹台傲差点儿就真遂了他玩笑的心愿,那一声“哥哥”都到了嘴边了,才被澹台傲勒住改成了,“我不。”
“你说不?”凌风雪笑意更深,“行啊澹台傲,你现在长本事了,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吗?”
“不我不是……啊对,就是,”澹台傲眼珠子一转,也学凌风雪抱起臂来,“哪有我听你话的道理啊,叫大人。”
“啊?”
“怎么?你一介草民,见了绯袍长翅,叫声大人好像也不过分啊。”
凌风雪不答应,抱臂偏头,看澹台傲三言两语在自己这里扳回一局。
澹台傲见状凑近他,意味深长地悄声道:“‘大人’这称呼,有些自称草民的人夜来又不是没叫过。”
凌风雪愣了愣,下一刻颊边深深的笑意瞬时化成了暧昧的红云。澹台傲笑着转脖子向前,看凌风雪垂下手从自己面前飞快地逃开。
再下来的一路,两人眼底还有梨树和冬青,各色差衣官服却没再见到,于是这两个人开始拌起嘴来。这有一句没一句地终于拌到了正事上,是澹台傲先对凌风雪说“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到我,我就去求陛下把我从广盈军调出来,让我回北境。”
“不必劳动陛下,反正过几日就要比武招亲,你不走估计我们也暂时见不到了。”
“……”
这下轮到澹台傲怔愣,他追上凌风雪,漆黑的眸子瞪得老大,“凌哥儿你要……比武…招亲?!”
“我?一个大男人,招亲?”凌风雪停下,抬手摸了摸澹台傲的额头,“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凌哥儿……”澹台傲又发挥起自己一旦说不过就垂下头委屈巴巴的粗糙伎俩,他道:“我可是把自己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都告诉你了,可你要干什么我却还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说了啊,比武招亲。”
“那你不负责招亲,负责比武结果不是也一样。”澹台傲耸耸肩。
“我不管招亲,也不去比武,我是要去观察那些比武的人。”凌风雪无奈,他道,“比武招亲事涉两国,不可掉以轻心。前些时日南凉使团入宫觐见,一场酒宴一句请求,未来这些日子,禁军鸿胪寺还有静水司,怕是更无闲暇可言了。”
“所以要比武招亲的人是……”澹台傲看过来,明亮的双眸对上凌风雪漂亮的眼睛,他们异口同声道:“南凉郡主,萧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