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事
“你家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客人吧?客人来了住哪儿啊?”
“这还用问,我定会为他们预备上好的客房。”
“可他们要是不住呢?”
“不住?”
“对啊,他们来做客要是不愿意住那上好的厢房,非得吵着要往做主人的院子里进,想和你这主人挤你那一跨院子,你会怎么办?”
“做客就做客,拜访就拜访,哪有硬要挤进主人屋子的道理?”
“要真有这样的事呢?你会答应吗?”
“自然不会。”
“对啊,自然不会。”
明月楼里,听到了答案的人品一口酒,重复一遍“自然不会”这四个字,朝对面回答的人意味深长地一笑。
对面人愣了愣,猛省刚刚对方问自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用意。
“温大人?你刚刚所说的如果……怕不是下官家里来客人的如果吧?”
他对面,温长弢闻言慢条斯理放下酒杯,“不管谁家,道理总是一样的。”
“此事……隔墙有耳,慎言啊温大人。”
“不多我们这一句,”温长弢笑,“客人闹进了主家的院子,这事如今在京城茶楼酒肆,早就已经都传开了。”
年关欢庆,烧灯续昼,乘此良日,共问春祺。
京城里连日来笑语成喧,平添岁华。市衢通巷间,茶楼酒肆瞧上去生意尚还红火,一部分的热络气其实却已被各个卖粮卖肉的铺子抢了走。长街之上,龙狮花鼓,门沿前有垂髫吹笙拍板。有人搓着手在铺面门前排队,有人拎着禽肉鱼羊从队伍最前段绕出去,也有人满载了年节前的置办走到家门口,腾不出双手就拿肩膀把虚掩的门顶开,进门之后在背着身利索的把门用脚一勾。
向晚,热腾腾的白烟从各家各户的灶房顶儿上窜起来,白日里的闲谈早已被风吹散,百姓关心大褚有没有被南凉的一通胡闹弄得没了颜面,但管不上。岁末的红红火火里,想这些轮不到自己置喙插手的事,远不如考虑考虑备多少吃食,裁几匹新料来得实实在在。
静水司的人近来也穿行在市衢通巷间。
年关将至,每年的此时京城最热闹,百姓也最欢欣,可欢欣之外总有人焦头烂额。朝廷里,寺库军府各方各路年节前最是分身乏术,户部工部为了一年到头的工防款项拉了好几日的锯木,礼部和鸿胪寺应付南凉和阿伊苏,夜里发梦,梦话里都咬着那些“难伺候的小人”、“茹毛饮血的蛮夷”。
禁军和广盈军的人当值时干脆没有觉睡,年节开市,灯山夜集,热络祥和里最容易混进不怀好意。拱卫京师的事主力还是禁军,如今分出一部分给广盈军,两军在城内城外,明晃晃的轻骑胄甲是一重防卫,防的是城中偷抢争夺之类悍匪小盗,而另一边,静水司连日在城中巡防,防的是大隐于市的间者异族。
巡防间,静水司把那些质疑南凉郡主不住驿馆反进了大褚皇城宫门的声音听了个遍,包括明月楼里温长弢的。
凌风雪在第二日清晨准备入宫,他现下还在想那些市井之间关于大褚天家和南凉使团的,或质疑或讽刺或不甘的声音。
所有的话在司里人回报他近来巡防事宜时,被当成牢骚说给了他。天子直辖的静水司深受帝王之恩,自然不愿意旁人说今上“比不得太?祖时的刚硬,甚至比不得曾打得南凉十几年老老实实再不敢兴兵的平南王”。不过抱怨归抱怨,静水司来报的手下把这些说完也就完了,没把话写进奏报里。静水司为帝王羽翼,是要替帝王巡防拱卫,查人之不查,防人之难防,却并非要监视各方,令朝野风声鹤唳。
凌风雪看奏报,开口却道:“其他的话不用理会,分一批人出去,留意着‘比不得平南王’这类的话,查它的源头。”
凌风雪是跟着澹台傲入宫的。
这一日,宫里宫外,来往之人目光全在少年将军冠长翅着绯服,一身官衣步履昂藏上面。静水司如今毕竟匿于天光之下,凌风雪着常服走在澹台傲身边,反而省去了往常易服掩面,避人耳目的麻烦事。
澹台傲入宫,是奉诏听宣,代天子宣旨的人是李越。昨日他在府上提着劲儿一本正经传完了陛下口谕,临走时转身掩口,悄悄和澹台傲多了句嘴,说北境军里的大部分要在年节后开拔,还有一部分,会被编调入广盈军中。今日入宫,澹台傲在文德殿所听到的果与李越所讲如出一辙。北境军入京已有月余,册勋嘉奖事罢,军中战功赫赫的十余人被编入广盈军补了先前参将都统的缺,留在了京中。澹台傲作为这其中之一,由边将直升广盈军副统帅,在京师领兵三万,巡防四围。
这副统帅之位原本是留给魏敬山的。可旧年一场大雨,令这位置堪堪空到了现在。
今日李越不当值,听宣过后,一个新调来御前的小黄门送澹台傲出了殿。殿外一路,小黄门诚惶诚恐,生怕得罪了眼前这个短短几年就在沙场血火里大杀四方叱咤风云的魔鬼。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