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孟渝
宣和二年,春末
戌时,大昏
大褚宫门开启,嫔御受册入宫。
紫宸殿,皇帝设宫宴,新晋昭仪严慕清,婕妤辛妩、万初初赴宴,谒皇帝、太后。
夕阳未下。
天边熔金般的色彩里掺了红,漫天红霞瑰丽,洒下人间,落在天家皇城外的一角,为长公主府屋脊上盘踞的吞脊螭吻,披上了鲜红的甲衣。
府内,兽炉之中,沉香燃烧,袅娜轻烟自陈设金兽狰狞的巨口中飘出,向里飘飘然找到了府邸之主,围着覃昀瑛缠几个大圈儿。
“兜兜转转,还是要进宫。”
覃昀瑛在镜前自语,感慨萧孟渝。她静坐着,手中拈花,大红的颜色正映和着今日的天家喜事。
“阴阳交会,大昏之际。大昏,其音正附会——大婚。”
她抬眼,看了看镜子里她自己,她自己身后除了兽烟什么都没有。偌大的长公主府,先是走了周怀忠,现在连萧孟渝都不在了。
有人飞窗而入。顾勋。
落地的瞬间带起的风吹开他的覆面白纱,把少年干净白皙的面庞展露出来。顾勋抿了抿微微泛粉的嘴唇,朝覃昀瑛复命,只简短地摇了摇头。
覃昀瑛诧异,“连你都查不到?”
“寒秋十九刃虽是江湖上独树一帜的剑法,但也在江湖消失很多年了。”
顾勋开口了,他声音和面庞一样,干净清澈,却又不若他的功夫那样利落干脆,反是拖着带有几分稚嫩的尾音,欲言又止。
他从不会在长公主身边还有旁人的时候出现,也从来不会规规矩矩地等着通传进门,走窗户对他来说既便利又安全。上一次,夜夺丹书铁券事发时,他在长公主府窗外回报前,就是翻窗户进慈明殿去查探的。
那时他还没有收到覃昀瑛查夜夺丹书铁券之事的指派,探查慈明殿与江湖的关联,不过是他这些年一直不懈做着的事。
可他始终没有在慈明殿发现任何的江湖气息,当然,慈明殿也没有察觉他的存在。顾勋的功夫很高,特别是轻功。每每持长公主令入宫城后,他若是想要隐藏自己,那么便没有几个人可能发现他。
也许和慈明殿有关的江湖势力也是他这样的?
叶寒秋?
顾勋向覃昀瑛回报推测,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语调很平缓,可若是有旁人在场,他们一定会大为惊讶。因为不论是在宴州和他打过交道的澹台傲凌风雪,还是这些年知晓他这个长公主身边暗卫的人,都没有听到过他说话。很多人早已默认了顾勋是个哑巴,可实际上他并不是。
这一点除了顾勋自己,只有覃昀瑛知道。
覃昀瑛把顾勋的秘密守护得很好。
不过顾勋的秘密可不只是他并不是个哑巴这么简单,他秘密的关键在于,他为什么要装作是哑巴,又为什么要执着地认定太后的慈明殿与江湖势力有所关联。
位高者,杀伐不过易事,可若是像太后这样,无权动用皇城内外的精兵亲卫,谁又能做她手中刀,去替她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去铲除那些,她罗织不出一个见得了光罪名,所以不能名正言顺铲除的人。
要不见光地铲除一个人,不依靠江湖势力或许可以,更多的呢?谁,能在一夜之间不动声色要了白家满门的命?
覃昀瑛的声音响起。
“寒秋十九刃消失多年突然出现不奇怪,可一出现就是风吹雨落般遍撒全城,这就奇怪了。这些年叶寒秋根本就没有消失,他只是躲起来了,躲在暗地里,默默培植了大批能为他所用的人。培植人手,需要的花销不会少,”覃昀瑛说的并非白家,而是当下事,她道:“去查城中的钱庄、质铺,赌坊也不要放过。另外,关于叶寒秋过去的事,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交好或交恶过什么人或者门派,去问问长风阁。”
覃昀瑛又叮嘱,“叶寒秋的旧事过往也许是解今日寒秋十九刃迷局的关键。你问长风阁,所得若事涉京城之外,你不必亲自去,我替你找人手。”
顾勋默默听着,记下来。
他朝覃昀瑛拱手,轻轻说了声“是”,便离开了。他离开还是走窗子,覃昀瑛不阻止,也不问为什么,只看他风一般来去一趟,偌大的厅堂间,便又空荡下来。
日色渐消。
红霞在天边已几不可见。
内宫,玉兰殿。
殿宇的新主,昭仪严慕清此时正站在殿门前看红霞。天边,红霞一点点消亡,被夜色包裹了吞噬,地上,夕阳的光被遮盖在越来越多的阴翳之下,阴翳张牙舞爪取代夕阳,也取代殿前人落在地下的曼妙影子。
地上的影子忽然成了双。阴翳一抖,周怀忠来到严慕清身后,为她披了件素雅的丝质薄披风。
周怀忠道:“娘娘,紫宸宴开在际,该出发了。”
***
紫宸殿。
太后执杯,与列坐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