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傲

大理寺在牢房被越填越满的同时遭人硬闯，当值一差吏被闯入之人一剑穿喉，而后仵作验尸，验出这致命一剑与夜夺丹书铁券一晚来报案的罗盛断手的伤痕如出一辙。

寺丞呈勘验记录于刑部，又手誊一份秘送于长公主。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断人手伤人命的剑法叫作寒秋十九刃，而远在皇城另一端的长公主府里，覃昀瑛合上寺丞誊录的密信，吩咐中官去刑部，调出了九年前…白府灭门案的案卷。

长风阁，顶楼。

“凌匿九年前看着他哥的尸体被从京郊别院抬出来后，服毒投火自尽，现在怎么还没死透，反出来兴风作浪了？”

海长风喝着茶说凌匿，“凌逆回人间”的话在京城风一般无孔不入，哪里都听得到，长风阁自然更不会例外。

“谁说服了毒投了火就会死。命大的人到了哪种地步都有得救。凌匿服毒，凌引不也服了毒吗？服的还是无解的宫禁奇毒，”对面人开口，语气不咸不淡，“拈花一笑说是没解药，凌引现在不是也活得好好地吗？毒物有解无解，说到底还是解毒的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凌引服拈花一笑说到底只是曾经的口耳相传，现在的讳莫如深，谁也没亲眼见证他那晚到底服了什么。拈花一笑？还是九幽草？我看都有可能”海长风放下茶碗，又道：“不过说起来，当今世间能解拈花一笑的，会是谁呢？”

“你问我？”对面人道：“百里山庄的庄主张景行或者可以，可现在别说张景行身死魂消，就连百里山庄都覆灭三十年了，谁知道哪里又冒出一个能解拈花一笑的神仙来。”

海长风本来只是闲聊，看看茶碗又拿搓子磨磨指甲，没正眼看对方，这时候听了他的话好奇看过去，他问对面人，“你年纪不大，怎么也知道三十年前的旧事？”

“我……”

苏秦想告诉海长风，这是他曾经整理长风阁的记档时看到的。可他没说。

他在长风阁待了很长的时间，他是谁，阁主根本不在意。现在他换了个身份重新出现在海长风面前——异域而来，以超凡内力自立一门的神秘少年。

苏秦觉得讽刺，他没吃过九幽草，没经历过死生轮回，脸还是那张脸，编造了个身份，带着自己还没焐热的新名字去见老东家。老东家海长风客客气气，亲自带他上顶楼，还朝他抱拳说，久闻大名。

海长风好奇看着他，心里在想苏秦是谁，他的身份竟神秘到连长风阁都没有记档。他问苏秦三十年前旧事他怎么知道，曾经的元小二，现在的苏秦干脆神秘到底，淡淡道：“我自有我的方法。”

海长风被噎得实实在在，低下头喝口茶。

这两天凌匿的流言让海长风想到了九幽堂，他眼前这个生面孔的神秘少年也让他想到九幽堂。他刚刚是想套苏秦的话，没套成。

他想确定这个人会不会属于九幽堂。

九幽堂，世间哪个组织神秘得过它，殷九幽，世间又有哪个人会神秘得过他？

九幽草，帮人诈死，帮人重生，改人面貌却不会废人武功。那现在江湖上会有多少众人以为的生面孔，其实是放弃了名字地位，诈死重生的老熟人。这些人服了九幽草，被殷九幽施舍个机会死了又活。

可这一个机会就会浪费九幽堂九年时间。

殷九幽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这么愿意当冤大头，把自己的九幽草撒得整个江湖哪里都有。海长风觉得殷九幽用九幽草渡人是有条件的，这条件，会不会就是再世为人后，要入九幽堂替他卖命？

如果是这样……

海长风打个寒战。

整个江湖上，好的、坏的，曾经的、现在的…所有人以为已不在人世的那些高手，很多其实会不会本没有死？这些人，存留着当年的武功，换了一张不会惹人注目的面孔大隐于市，真真就是看不见的人间幽魂。这些幽魂若是有一天被九幽堂号令，现世兴风作浪，江湖根本不可能提前察觉得到。

海长风冷汗湿透衣襟……

凌匿，会不会是九幽堂的人？

他，会不会就是九幽厉鬼杀回人间的……第一刀？

九幽堂杀回人间的第一刀，会劈向谁？

“海阁主？”

苏秦把海长风从战栗的思索中强拽出来。

“海阁主可是有惑？”

海长风定定神，听对面人道：“或许苏秦可为阁主解惑。”

“你知道我在疑惑什么？”海长风言罢，紧跟着又问，“这就是你的来意。”

苏秦摇了头，却不置可否般笑了笑。“古有战国相苏秦，纵横捭阖游说四方。今有异域客苏秦，没有纵横捭阖之能，也无游说四方之志。异域客苏秦无志而不能，可有一点好过那战国相，”苏秦道：“异域客苏秦，他不愿多方游走，认定的一方，必定效忠到死。”

海长风见苏秦朝向自己，双手拂袖向前一环，恭恭敬敬，躬身行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