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

与太后的对质没什么效用，覃昀琰没能把凌风雪从囹圄中救出来。武翼郎凌风雪被下狱十几日来，静水司被朝奏劄子连连弹压，终于在朝堂销声匿迹。慈明殿借丹书铁券移祸静水司，赢得漂漂亮亮。

太后和叶寒秋都不是运筹帷幄的能者，指控静水司时根本没有能坐实的理由。邪不胜正，可静水司还是从朝堂之中退出了，慈明殿不和他们讲正邪，只比强弱。

静水司遭打压的同时，大理寺的大牢近来越塞越满。

寺丞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段时间，京城上下突然涌现出了大量的盗匪。

每日大理寺大牢的囚犯名册都在更新。

每日也都有盗匪被从牢房撵出来，放离大理寺。

这些日子京城盗匪突然横行，民间朝廷却都没因此引发什么轩然大波。盗匪多归多，打家劫舍却就是象征性闯进别人屋子里走一圈儿，说是打劫，看着人家屋子里的财帛，带走一星半点的算是意思意思，再多拿一点儿都嫌沉。

寺丞审案，一帮所谓盗匪连日来劫掠的财物数目相加都不够判个像样的罪名。他进牢里巡视，从牢头走到牢尾，对着名册案卷看这个探出监的脑袋前天挎着大刀去谁家抢了半匹布，又看那个和同监勾肩搭背靠着牢房墙壁向外瞪自己的人被案卷记录说，昨日被巡吏抓住是因为大喊大叫着在夜里翻进人家院子里偷了两个鸡蛋……

寺丞在牢尾一声厉喝，前方两侧收监的犯人霎时安静。下一刻，却又叫嚣起来。他听着叫嚣，从牢尾走回牢头，一路看身旁的一个个獐头鼠目在外面大事不敢犯，进来牢里却虚张起声势，看着比谁都厉害。

巡视结束离开牢房时，寺丞猛然停下步子，身后跟着他的狱卒被他的猝不及防弄得一踉跄。他站定，一只手手指轮番摁自己太阳穴。

他觉出味儿来了。

这些盗匪不是缺钱，也不是真想打家劫舍。他们是处心积虑借着打家劫舍的罪名，是为了到大理寺走一遭，为了在监牢里对着官衣的人叫嚣。

这些人是在针对朝廷。

朝廷怎么他们了？

寺丞啧一声，他让底下人核查这些人的身份官籍。查出来，天南海北的，却不是什么曾经遭过难的流民，也没有哪个家里是被朝廷施过重典的……

不应该啊？哪来的怨怼啊？

寺丞几天来背着手猫在大理寺牢房大门后暗中看进进出出闹事情的“盗匪”，终于有点儿发现。这些人进了牢房就开始嚣张跋扈，对自己，对狱卒，对同监……

与这些人同监的人里，有一个例外的，凌风雪。

这些人从没有一个去招惹过凌风雪。凌风雪什么都没干，每日静静地，连句唬人的黑话都没对这些人说过。

他们是为了凌风雪进来的……寺丞想。

“凌风雪，凌大人，凌大人因为什么进来的？”寺丞思忖，喃喃自语，“黑衣人，青衫人，半面人……”

“这些日子里收监的所谓盗匪其实是半面人组织的人！”

寺丞声量陡然转大，他坐在书案前猛地拍案而起，旁边吏胥抱着的案卷掉一地。吏胥嘟囔，“可凌大人……怎会与半面人组织扯上关系？”

京城，在大理寺意识到近来城中盗匪横行的真正因由的次日，凌匿的名字连同一句话在大街小巷间传开了。

凌引有功，凌匿有罪。

流言在江湖与民间窸窸窣窣，窃窃私语如同鬼魅幽幽吐出的气息。众生之中，藏匿着的鬼魅轻声细语——凌引有功，凌匿有罪。罪人凌逆，回人间，兴风作浪来了。